正文  第十六章恭候将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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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帘掀起的瞬间,北疆的寒风卷着雪沫扑进来,吹得案头烛火剧烈摇晃。楚阴燃站在光影交界处,玄色大氅上落满霜花,眉骨那道疤在跳跃的火光里显得格外深刻。
    叶忆儿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污迹。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风雪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叶大人。”将军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别来无恙。”
    叶忆儿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案几边缘也浑然不觉。他盯着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三个月的思念与猜疑在胸腔里翻江倒海,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将军……怎会深夜至此?”
    楚阴燃解下大氅,露出里面沾满泥点的常服。他走到炭盆旁伸出手,冻得发青的指关节在火光中微微颤抖。“朝中事毕,便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千里奔袭不过是饭后散步。
    叶忆儿这才回过神,急忙去拿茶壶。指尖碰到冰冷的铜柄时,却被一只更冷的手覆住。
    “不必。”楚阴燃的掌心粗糙得像砂纸,温度却透过皮肤传来,“有酒吗?”
    酒是北疆的烧刀子,烈得能点着火。叶忆儿斟满两碗,琥珀色的液体在粗陶碗里晃荡。楚阴燃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一道新添的伤疤,暗红色,像条蜈蚣趴在那里。
    “丞相余党反扑,耽搁了些时日。”将军放下碗,目光扫过叶忆儿肩头,“伤好了?”
    叶忆儿下意识摸了摸曾被断木撞伤的位置:“早无碍了。”他顿了顿,终究没忍住,“您颈上的伤……”
    “小伤。”楚阴燃抬手碰了碰疤痕,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比不得你救工匠的凶险。”
    烛火噼啪炸响,帐内一时寂静。叶忆儿垂眼看着酒碗,无数问题在舌尖打转——朝堂如何?伤势怎样?那柄镶红玉的匕首……可还随身带着?
    最终他却只问:“住几日?”
    “看天。”楚阴燃又斟满酒,“雪停了就走。”
    帐外风声呜咽,像野兽在嚎叫。叶忆儿忽然起身,从箱底翻出个青瓷罐。“南边捎来的冻疮膏。”他挖出一块乳白色药膏,迟疑片刻,“将军……若不嫌弃……”
    楚阴燃伸出手。那双手布满冻疮裂口,有些已经溃烂流脓,在烛光下触目惊心。叶忆儿指尖发颤,药膏抹上去时,将军的肌肉明显绷紧了。
    “疼?”
    “无妨。”
    药膏带着薄荷的清凉,渐渐化开在伤口里。叶忆儿低着头,小心翼翼处理那些狰狞的裂口。他看见将军手背上几道旧疤,最深的一道横贯整个手背——是当年为救他挡下刺客那一刀留下的。
    “那日……”叶忆儿忽然开口,“您若不来,我本打算开春回京。”
    楚阴燃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烛火舔舐着将军的侧脸,在眼底投下跳动的光影。
    “为何?”
    叶忆儿涂药的手顿了顿:“怕您为难。”
    帐内又陷入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响。楚阴燃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叶忆儿。”将军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铁,“看着我。”
    他被迫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有风雪,有血火,还有某种他不敢深究的东西,烫得他心口发慌。
    “我楚阴燃此生,”将军一字一句道,“从不为真心为难。”
    “真心”二字像烙铁烫在耳膜上。叶忆儿呼吸骤停,腕间的脉搏在对方掌心下疯狂跳动。他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三个月前离京那夜,”楚阴燃的拇指摩挲着他腕骨内侧的薄茧,“你问过我一句话。”
    叶忆儿浑身僵硬。他当然记得——那夜将军递来匕首,他问:“您可会等我?”
    当时楚阴燃没有回答。
    “现在告诉你。”将军的呼吸拂过他额前碎发,带着烧刀子的凛冽酒气,“等到了。”
    烛火猛地一晃,爆出个明亮的灯花。叶忆儿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那道疤在火光下像条沉睡的龙。他忽然想起北疆牧民的话——眉骨带疤的人,命里都拴着狼。
    “将军……”他声音发涩,“北疆苦寒,不值得。”
    “值不值得,”楚阴燃松开他的手,却抚上他颈侧跳动的血管,“我说了算。”
    指尖的温度顺着血脉蔓延,燎原般烧遍全身。叶忆儿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将军的指腹带着薄茧,刮过皮肤时激起一阵战栗。
    “怕了?”楚阴燃的声音近在耳畔。
    叶忆儿摇头,睁眼的瞬间,唇上忽然落下一点温热。
    那不是一个吻,更像是试探。楚阴燃的唇擦过他嘴角,带着酒气和风霜的粗粝,稍触即离。
    “这样呢?”将军盯着他,眼底像燃着暗火。
    叶忆儿没说话,只是仰起头,主动贴上那片温热。
    帐外风雪呼啸,帐内烛火摇曳。唇齿交缠间,叶忆儿尝到烧刀子的辛辣,还有铁锈般的血腥味——是将军唇上干裂的口子破了。他本能地舔过那道裂口,换来对方一声压抑的闷哼。
    楚阴燃的手扣住他后颈,吻骤然加深。这个吻毫无章法,更像一场厮杀,带着攻城略地的狠劲。叶忆儿被抵在案几边,后腰撞上硬木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随即被更凶猛的唇舌吞没。
    案上图纸扫落在地,墨汁泼了满毯。楚阴燃的手探进他衣襟,掌心滚烫的薄茧磨过胸口时,叶忆儿浑身一颤,齿间泄出半声呜咽。
    “疼?”将军稍稍退开,气息不稳。
    叶忆儿摇头,抓住他欲抽离的手,重新按回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又快又急,像要撞碎肋骨。
    烛火噼啪爆响,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楚阴燃的吻落在他颈侧,牙齿不轻不重地叼住那块皮肉。叶忆儿仰头喘息,手指插进将军散开的发间,触到满手冰凉的夜露。
    衣衫不知何时褪尽,寒意贴上皮肤的瞬间,又被更滚烫的体温覆盖。楚阴燃的手抚过他后背那道洪水留下的淤青,掌心粗糙的触感激得他弓起腰。
    “冷?”将军的唇贴着他耳廓问。
    叶忆儿摇头,主动缠上他的腰。腿根蹭到将军腰间的匕首鞘,镶着的红玉硌得生疼。他忽然想起什么,喘息着问:“匕首……还带着?”
    楚阴燃咬住他喉结:“睹物思人。”
    情潮汹涌而至时,叶忆儿眼前炸开一片白光。他死死咬住将军肩头,尝到血腥味才惊觉松口。楚阴燃却低笑一声,将他更紧地按进怀里。
    “属狼的?”
    叶忆儿瘫在狼皮褥子上,浑身汗湿,连指尖都在发颤。楚阴燃支起身,用大氅裹住两人,从地上捞起半坛残酒。
    “喝一口。”将军将酒坛递到他唇边。
    烈酒入喉,烧得五脏六腑都暖起来。叶忆儿蜷在楚阴燃怀里,听着帐外风雪声,忽然觉得这北疆寒夜,竟比京城的暖阁更让人贪恋。
    “朝中……”他犹豫着开口,“可还安稳?”
    楚阴燃把玩着他一缕头发:“丞相旧部清理干净了,陛下赐了丹书铁券。”
    “那您……”
    “交了兵符。”将军说得轻描淡写,“换了个闲职。”
    叶忆儿愕然抬头。楚阴燃却捏住他下巴,又喂了口酒:“不然怎么来北疆?”
    酒气混着情欲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叶忆儿忽然翻身压住他,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在喉结上咬了一口。
    “学得挺快。”楚阴燃扣住他的腰。
    “学生愚钝……”叶忆儿贴着他耳根,气息灼热,“还请将军……再教一次……”
    烛火燃至根部,啪地熄灭。黑暗中,喘息与呜咽交织,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晨光透进帐缝时,叶忆儿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楚阴燃还睡着,手臂铁箍般圈在他腰上。他小心地拨开那缕落在将军眼睫上的碎发,忽然被攥住手腕。
    “看什么?”楚阴燃睁眼,眸子里毫无睡意。
    “看狼。”叶忆儿实话实说。
    将军低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狼饿了。”
    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叶忆儿慌忙抵住他胸口:“天亮了!”
    “怕什么?”楚阴燃咬他锁骨,“本将军在此,谁敢扰?”
    最终是秦铁柱救了他。副将在帐外高喊“敌袭演练”,生生打断了帐内旖旎。楚阴燃黑着脸披衣起身时,叶忆儿裹着毯子笑得浑身发颤。
    “笑?”将军回身捏他脸,“晚上再收拾你。”
    叶忆儿抓住他手指,轻轻吻了吻那道横贯手背的旧疤:“恭候将军。”
    晨光里,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笑出声。帐外风雪未停,帐内却暖如春深。
    ——
    三日后放晴,楚阴燃必须返京。临行前,叶忆儿将晒干的蒲公英缝进香囊,塞进将军行囊深处。
    “路上泡水喝,”他低着头系行囊带子,“清热去火。”
    楚阴燃忽然扣住他后颈,在众目睽睽下吻上他额头。不远处牵马的秦铁柱猛地扭头,假装研究云彩的形状。
    “等我。”将军翻身上马,目光扫过叶忆儿泛红的耳尖,“下次来,带京城的蜜饯。”
    马蹄声远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蹄印。叶忆儿站在营门前,直到那个黑点彻底消失在天际。
    秦铁柱蹭过来,欲言又止:“大人,您和将军……”
    叶忆儿摸了摸额上残留的触感,忽然一笑:“如你所见。”
    副将张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末将是不是该改口叫您……夫人?”
    叶忆儿抓起一把雪砸过去:“滚去巡防!”
    雪球在秦铁柱铠甲上炸开,笑声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叶忆儿望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北疆的冬天,其实也没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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