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意彻底褪去，窗外的梧桐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阳光也带上了融融暖意，周琰终于被医生宣布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第二天，周琰就将自己全部身家打包好送进方知叙的公寓了。
    方知叙下班回去看见满屋的行李和兴高采烈指挥人搬东西的周琰，久久没说话。
    等搬家的工作人员离开，只剩周琰自己在那兴致勃勃往方知叙衣柜里挂自己衣服的时候，方知叙抱着手臂倚在衣帽间的门框上：“……你哪来的钥匙？”
    “……”周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太高兴导致他完全忘了自己瞒着方知叙去偷偷配了钥匙的事。
    周琰缓缓转身面对方知叙，耷拉着眉眼，又拖长了尾音：“知叙哥……”
    方知叙笑了一声：“小心思怎么这么多，小述真是没冤枉你……”
    “……”
    最终还是以周琰睡了一个星期的次卧后说自己每天失眠睡不着，挤进了方知叙的卧室为结尾，并且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这种事再也没有下次了。
    同居的生活远比周琰想象中得还要甜蜜，因为周琰充分发挥了得寸进尺的本领，将黏人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方知叙工作太晚，他会直接打电话过去，声音带着点委屈的撒娇：“知叙哥，你答应今天陪我看电影的……我都等睡着了也没见你人影……”
    方知叙无奈，只能尽快结束工作赶回去，看着窝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睡眼惺忪的周琰，心软得一塌糊涂。
    有时晚宴上方知叙和商业伙伴走得太近，谈笑风生时间稍长，周琰不会说什么，只是会默默地坐到方知叙身边，身体微微靠向他，然后用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无辜控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方知叙。
    直到方知叙自己都感觉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结束了谈话，事后周琰还会一脸无辜地问：“知叙哥，我是不是打扰你谈正事了？”
    方知叙在书房处理文件，他就抱着笔记本窝在旁边的沙发里修图，时不时还要看一眼方知叙，总之就是要跟在方知叙身边。
    偶尔方知叙厨兴大发，会在厨房煎牛排，他还要从后面环住方知叙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甚至美其名曰“监工”，实际上动手动脚一点不老实，每次都要被方知叙赶出去，但后面依旧不改。
    晚上更是理直气壮地霸占了方知叙半边床和整个怀抱，说自己是受伤人士需要安全感，每当这时方知叙就想笑，说你都出院多久了，还受伤人士。周琰就又开始装乖撒娇说他不管，就是要方知叙搂着他睡，不然他睡不着。
    方知叙也只是嘴上嫌弃，实际一直由着他闹，纵容着他这些小动作。
    家里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衣帽间挂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洗手台上并排放着两个同款不同色的牙刷……这些琐碎的细节填充了空间，也占满了方知叙的心。
    *
    傍晚，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
    方知述撩起周琰的额发，周琰头上的绷带拆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藏在发际线里，方知叙摸了两下，又问：“真的会消吗？”
    “医生说了会慢慢淡化的，”周琰坐在沙发上，抬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知叙，嘴角噙着狡黠的笑，“其实就算消不掉也没关系，毕竟这是保护知叙哥的勋章。”
    方知叙一愣，随即失笑：“……油嘴滑舌。”
    方知叙揉了几下他的头发，抬脚跨步准备从周琰腿间离开，腰却被周琰两条胳膊缠住，方知叙没忍住笑了一声：“你……”
    话没说话，方知叙瞳孔皱缩，整个人被周琰扯着往沙发上一躺，身上压着周琰的身体。
    方知叙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推了两下，周琰一点反应没有，意识到什么后他笑出声：“起来，这周都不行。”身上印子都没消呢，不知道年轻人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禽兽吗？”周琰瞪大了眼看他，有些委屈。
    方知叙嘴角噙着笑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表情仿佛在说“你觉得的呢？”
    “……”周琰从方知叙的领口处能看见他锁骨上还残留的齿痕，侧颈上还有几处明显的红印，气势顿时颓了，“好吧好吧……”
    周琰从方知叙身上起来换了个姿势，枕在了方知叙腿上，两人一下午都窝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看电影。
    只不过周琰有些心不在焉，手里捏着方知叙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知叙：“知叙哥。”
    “嗯？”方知叙低头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他柔软的发丝。
    “我们……官宣吧？”周琰的声音带着点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方知叙挑眉，问：“官宣？什么意思？”
    “就是……发个微博什么的，”周琰坐起身，比划着，“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省得还有人惦记你……”他想起之前那些试图接近方知叙的莺莺燕燕，虽然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掉了，但还是有点不爽。
    方知叙被他这副孩子气的占有欲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还跟小孩似的，谈恋爱不是两个人的事吗？”
    “我不管！”周琰抱住他的胳膊摇晃，开始撒娇耍赖，“我就想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人，我一个人的！知叙哥，答应我嘛……”
    方知叙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软成一片，他其实并不在意是否公开，但周琰眼里的期待和快乐让他无法拒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带着宠溺的笑意：“随你，你想发就发吧。”
    “知叙哥最好了！”周琰欢呼一声，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抓起自己的手机。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方知叙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还有自己伸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调整角度拍了一张照片，两只手十指紧扣，无名指上戴着款式简洁却明显是一对的铂金素圈对戒，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不满意，换了个角度，还是不满意，调了个参数，周琰反反复复调整，最后还是用了第一张。
    周琰打开微博，没有配任何文字，只将这张照片发了出去。
    周琰作为摄影师圈里的后起之秀，工作能力突出，虽然平时主要是拍景，但也给不少大牌明星拍出过出圈神图，那种感觉是其他摄影师拍不出来的，所以很多明星粉丝都希望周琰能和他们的偶像合作，关注了周琰后经常在评论区问有没有机会给他们哥哥姐姐拍。
    加上之前摄影棚里流出的周琰拍摄时的照片，简直是个惊天大帅哥，长着一张完全可以闯荡娱乐圈的脸，更多的人关注他了。
    粉丝就这样越来越多，不过周琰的微博还是只发工作相关，渐渐的，粉丝也知道这是他工作号不发其他的，谁知道今天突然抛了个炸弹出来。
    看见这张明显私人且生活味十足的照片，微博底下的评论区几乎瞬间就炸了。
    “这看起来不像是哪个明星的电视剧宣传图……连文案都没有……”
    “卧槽？？？？戒指？？？？”
    “官宣？！琰哥官宣了？！”
    “啊啊啊啊啊手好好看！戒指也好好看！是谁是谁是谁！”
    “盲猜一个方总，这骨节分明的手，这气场！除了方总还能有谁！”
    “方总是谁啊？男的女的？这图里的两只手没有一个看着像女人的啊？”
    “为啥啊！为啥你们都说是方总啊！图上就两个手你们怎么看出来的！有没有人出来救救新粉啊？！”
    “呜呜呜我失恋了……但祝福琰哥……”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bushi）”
    “恭喜琰哥抱得美人（？）归！”
    “@方知叙方总快出来认领！”
    评论和转发量以惊人的速度飙升，“周琰官宣”的话题缓缓冲上热搜，粉丝、朋友、圈内同行纷纷送上祝福，评论区一片喜气洋洋，还夹杂着各种对“神秘对象”的猜测。
    方知叙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周琰捧着手机嘴角咧到耳后根，不停地刷新评论。
    他笑了笑，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微博账号极其简洁，简介上只有冷冰冰的认证：天幕映画CEO。关注列表为零，微博数量也为零，干净的像个僵尸号。
    他点开发布新微博，艾特了周琰，同样没有配任何文字。配图是刚才周琰拍照时，被他用自己手机抓拍下来的瞬间，照片里，周琰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又带着掩饰不住的甜蜜笑意，正举着手机，认真地拍摄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阳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柔和了轮廓。
    这条来自“僵尸号”的微博，简直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一滴冷水，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爆炸。
    “？？？？？？？？？方总？？？活的方总？？？”
    “卧槽！！！真的是方总！！！”
    “啊啊啊啊啊破案了！！！正主亲自下场认领了！”
    “这抓拍！！！方总视角的琰哥怎么这么帅啊！甜死我算了！”
    “有没有人告诉我为啥他俩会认识啊！我抓耳挠腮急死了！”
    “恭喜方总抱得琰哥归！”
    “@周琰琰哥嫁入豪门了！”
    “什么嫁入豪门？这明明是强强联合！门当户对！琰哥自己就是豪门！”
    “呜呜呜你们这群人果然内部消化了，我没了……”
    网上彻底沸腾了，各种调侃和疑惑言论齐飞，也有闲不住的网友发了详细的长帖解惑，内容包括说周琰和方知叙的弟弟方知述是高中同学，方知叙还参加了他们的高中毕业典礼，还有合照，也有写周琰和方家关系特别好，几乎是方家的第三个孩子了，他们两家人经常一起吃饭聚餐，最后是最近一年多，周琰每次出现在网上的照片，几乎都有方知叙的身影，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周琰的拍摄风格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周琰和方知叙在一起似乎也是日久生情合情合理。
    这条七分真三分假的微博被疯狂转发，不少一头雾水的网友也终于摸到了点线索，除了震惊，但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祝福。
    结果还没一个小时，另一个顶着大V认证的知名电竞选手的账号也加入了战场。
    方知述转发了他哥方知叙发了图片的微博，文案就只有四个字“我不同意”后面跟了至少有十个感叹号，外加六七个“抓狂”“流泪”“心碎”的表情包。
    方知述的微博在这甜蜜的氛围里画风突变，充满了怨念和不甘，直接引发了新一轮的爆笑和围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方总你终于出现了！”
    “小方总：我反对这门亲事！”
    “哈哈哈哈我就说方队这个哥控怎么可能没什么表示。”
    “护哥狂魔上线！”
    “小方总：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嫂子？！”
    “笑发财了，方队好可怜，但好好笑！”
    更搞笑的是，周琰很快出现在方知述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顶着金V认证，回复了一句极其嚣张的“谁管你同不同意。”
    这条评论迅速被顶成热评第一，但没过几分钟，网友们就发现这条评论消失了，显然是被气急败坏的方知述删掉了。
    就在网友们笑得正欢时，正主方知叙再次出现，他在方知述那条“我不同意”的微博下，淡定地评论了一句“反对无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总威武！”
    “亲哥盖章了，我们方队长已经哭晕在厕所！”
    “家庭弟位一目了然。”
    “方总：我的人，我说了算。”
    周琰窝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看着这一连串的互动，尤其是方知叙那句霸气十足的“反对无效”简直要开心疯了，他丢开手机，像只大型犬一样扑向旁边的方知叙，把方知叙整个人扑倒在宽大的沙发上。
    “知叙哥！”周琰眼睛亮得惊人，他紧紧抱着方知叙，在他脸上唇上落下细密又热烈的吻，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雀跃和得意，“我好开心！开心得要死了！”
    方知叙被他扑得闷哼一声，随即又被这铺天盖地的热情感染，笑着接住他，回应着他的亲吻，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兴奋地蹭来蹭去。
    *
    海棠花再次盛开的时候，周琰筹备已久的个人摄影展在国家级美术馆盛大开幕了。
    展览汇集了他从业以来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从震撼的自然风光到充满人文关怀的纪实摄影，每一幅都凝聚着他的才华和对世界的独特观察，展厅内人头攒动，赞誉不断。
    然而，当参观者们走到摆放展览压轴作品的那个独立的小展厅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那巨大的精心装裱的相框里，是一张从未公开过的照片，画面构图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少年视角的青涩感，却又奇异地充满了穿透时光的动人的生命力。
    一棵开得极其盛大的海棠树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深粉浅白的花朵层层叠叠，如同堆砌的云霞几乎要溢出画面，阳光透过花瓣，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仿佛能嗅到那记忆中甜而不腻的香气。而在画面的右上角，二楼那扇宽阔的阳台栏杆处，有一个极其模糊只勾勒出大致轮廓的人影，那人影微俯着身，姿态慵懒，指尖似乎夹着什么，在满树热烈绽放的海棠花映衬下，像一幅朦胧而惊心动魄的剪影。
    光线、构图、甚至像素都带着明显的年代感和不完美，却恰恰完美地捕捉到了那个瞬间，惊鸿一瞥的心动，懵懂又炽热的悸动，以及时光深处永恒的定格。
    作品下方，是周琰亲笔题写的作品名，名为《初恋》，摄影时间是六年前的四月底。
    展厅里陷入一片震撼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叹和低语。
    “天啊……这是方家的海棠树吧……”
    “是方总！绝对是方总！那个阳台！”
    “我的妈！六年前？！那时候琰哥才多大？！”
    “所以……《初恋》是指方总？！琰哥的初恋是方总？！”
    “这时间线……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暗恋成真，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剧本，怎么这么像小说啊……”
    “这照片太有故事感了……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全网，周琰这部压轴作品的相关词条又开始涨了热度，引起网民的热议。
    *
    展览结束后的深夜。
    方知叙静静地站在那幅巨大的照片前，他认出了他家的那个院子，认出了那棵海棠树，更认出了那个模糊的属于六年前的自己的身影。
    他从未想过，是在那么早的时候，在那个阳光和花香交织的傍晚，自己漫不经心的一个瞬间被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带着忐忑又热烈的心情，定格在了镜头里后成为他整个青春乃至生命里，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震撼席卷了方知叙的心房，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周琰帮着工作人员把其他那些作品收起来保护好。
    周琰似有所感，回头迎上了方知叙的目光，笑着朝他走过来，揽上方知叙的腰，也抬眼看着墙上巨大的照片：“感觉怎么样？”
    “这张照片我怎么没有？”方知叙侧头看他，他记得自己当时翻了两张全传自己手机上了，虽然后面换了手机以后找不到了，但也绝对没有墙上这张。
    周琰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很轻：“……当时拍了之后立马删掉了，你走了以后我从最近删除里恢复的。”
    “……”方知叙看了周琰两眼，没忍住笑出来，“还挺聪明。”
    周琰也跟着笑，低头亲了亲方知叙的眼睛。
    其他作品已经搬完了，工作人员走到他们这里，把照片从墙上小心翼翼地移下来，盖上防尘布后用木板钉起来。
    两个人站在一旁看着，方知叙抬眼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周琰看了一圈已经整理得差不多的展厅，后续的一些工作会有其他人来做收尾。
    他牵着方知叙的手，和方知叙十指相扣，眉眼弯弯：“现在。”
    那名为《初恋》的作品被蒙上了防尘布，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在展厅，而周琰的初恋，就在他手里，走在他身边。
    他们的故事，早已在那年海棠花开的夕阳下悄然注定，惊鸿一瞥，便是一眼万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