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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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知叙那句“需要时间”,像是给周琰开启了一扇充满希望的大门,同时也按下了他装乖生涯的终止键,或者说是,升级键。
    周琰不死缠烂打,也不过分黏腻,他的出现总是恰到好处,方知叙加班到深夜,他就“顺路”带来热腾腾的宵夜,放下就走绝不逗留。方知叙想去看一个冷门艺术展,他“恰好”有两张票,还能聊几句画作背后的故事。方知叙被家里念叨着周末要回家吃饭,他就“正好”在附近拍外景,可以“顺道”把方知叙送过去,省得他开车……
    周琰知道方知叙骨子里欣赏有主见有才华的人,但也无法抗拒那种恰到好处的依赖和示弱,他喜欢听话的好看的,更喜欢那种眼里只有他的,而这种喜好对于周琰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他太了解方知叙的界限,知道在对方需要空间时,这种恰到好处的陪伴远比刻意的讨好更有力量。
    所以周琰会在方知叙流露出一点疲惫时,适时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会在方知叙因为某个项目进展顺利而心情不错时,得寸进尺地要求“知叙哥,陪我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吧?听说海胆特别棒!”,语气带着点少年人撒娇般的雀跃,也会在方知述不在场的时候,微微蹙着眉,用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睛看着方知叙,小声抱怨“方知述最近都不让我去家里了”,活像一只被主人拒之门外的大型犬,可怜巴巴。
    他的追求其实更像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渗透,进退有度,适时地撒个娇,装个乖,卖个可怜,分寸拿捏得很好,既不会让方知叙感到厌烦,又能一点点瓦解他刻意筑起的心防。
    *
    初秋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方知叙走出写字楼,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目光扫向街边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一丝无奈又带着点习以为常的笑意便浮上了嘴角。
    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SUV果然安静地停在那里,车窗降下,露出周琰那张带着明朗笑容的脸,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清爽又耀眼。
    “知叙哥!这里!”周琰朝他挥手,笑容灿烂得晃眼。
    方知叙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语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怎么又跑来了?”
    话虽如此,但车里熟悉的属于周琰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车载香氛,确实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些。
    周琰熟练地发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侧头看了方知叙一眼,眼神坦荡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狡黠:“我来见你又不耽误你整理心情呀。”
    “再说了,”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上一点委屈和控诉,“我这不是担心嘛……万一你整理着整理着,一不小心把我给”整理”出去了怎么办?我不得勤快点,多在你面前刷刷存在感?”那副“我很委屈但我很懂事”的样子,配上他清俊的眉眼,杀伤力十足。
    方知叙被他逗乐了,心底那点被“打扰”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
    晚餐选在一家方知叙喜欢的私房菜馆,环境清幽,菜品精致。
    周琰点菜照顾着方知叙的口味和最近略显疲惫的脾胃,席间他很会找话题,聊他最近拍摄遇到的趣事,聊摄影圈的新动向,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地引导方知叙说说工作上的事,恰到好处地给予回应和建议,气氛轻松自然,方知叙不得不承认,和周琰相处很舒服。
    饭后周琰很自然地提出送方知叙回家,车子刚驶出停车场,方知叙的手机就响了。
    “哥,你下班没?我刚结束训练,要是你还在公司,我顺路去接你一起回家啊?”方知述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里还有队友的哄笑声。
    方知叙看了周琰一眼,对着手机说:“不用去公司了,我刚在外面吃过晚饭,地址发给你,你直接过来吧。”
    挂了电话,方知叙解开安全带对周琰说:“小述来接我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路上慢点。”
    周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透露出些许不情愿,他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却带着点固执:“我不辛苦,我陪你一起等他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方知叙看着他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有点好笑又有点心软,但还是说:“听话,你先回去。小述看到你……估计又要闹腾。”他想起自家弟弟对周琰那严防死守的态度就头疼。
    周琰抿了抿唇,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我不”,就下车站到路边。
    方知叙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打开车门下了车。
    不到十分钟,一辆拉风的亮黄色跑车带着引擎的低吼停在了路边,方知述戴着墨镜,降下车窗,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哥哥身边的周琰,帅气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周琰!你怎么又跟我哥在一块!”方知述像只被入侵了领地的护食小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摘下墨镜眼神不善地瞪着周琰。
    周琰心情正低落,看到方知述也没好气,靠在车门上抱着手臂,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人肺管子:“方小少爷,你不让我去你家,我还不能约知叙哥出来吃个饭了?怎么,你哥的交友自由还要你批准?”
    “喂!你!”方知述被他噎得够呛,推开车门就要下来理论,“那也不行!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周琰毫不示弱,挑着眉似笑非笑,上前一步,“总比某些人,把人当兄果兄弟却想当你嫂子强吧?”
    “周琰!你闭嘴!”方知述瞬间被戳中痛脚,用手指着周琰,脸都气红了,抬脚要往这边走。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瞬间浓烈起来。
    “行了行了!”方知叙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赶紧上前一步隔开两个剑拔弩张的青年,哭笑不得地赶紧介入这场眼看就要升级的小学生式争吵,一手拉住方知述的胳膊把他往车里塞,“方知述!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斗嘴,你给我上车!”
    他又转向周琰:“小琰你也赶紧回去吧,开车慢点,路上小心。”
    方知述被他哥拽着,不敢反抗,气鼓鼓地坐进了驾驶座,还不忘狠狠瞪周琰一眼,他替方知叙打开副驾驶的门,等方知叙坐进去后,自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打开驾驶座的门下车,两步跨到周琰跟前,对着周琰伸出手,理直气壮地命令道:“对了,把我之前给你的我哥家备用钥匙还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周琰眼神微动,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插在裤兜里:“没带在身上,下次给你。”
    “下次?”方知述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转头就对副驾上的他哥告状,“哥!你看他!肯定是不想还!正好,反正你最近都住家里,把你那公寓的锁换了吧,省得某些人拿着钥匙想进就进。”他意有所指地斜睨着周琰。
    周琰看着方知叙,眼神里带着点紧张:“知叙哥,我绝对没这么想过……”
    车里方知叙无奈扶额:“行了,别闹了,上车。”
    周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在方知述的目光逼视下,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银色的备用钥匙,不情不愿地拍在方知述伸出的手掌心里。
    “给你!满意了吧?”周琰没好气地说。
    方知述拿到钥匙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哼!跟我斗?你还嫩点!”说完他才心满意足地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还故意把引擎轰得震天响。
    跑车嚣张地汇入车流,留下周琰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远去的车尾灯,郁闷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
    车里的方知述一边开车,一边还不忘继续拱火:“哥,我看还是把你公寓大门的锁换了吧,谁知道周琰那家伙有没有偷偷多配一把钥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他心可黑着呢!”
    方知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敲了下弟弟的脑袋:“你省省吧,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好好开你的车。”
    回到家,方知述的“周琰声讨大会”还在持续,他一边换鞋一边嚷嚷:“妈,你是不知道,周琰那家伙今天又缠着我哥!整天阴魂不散,肯定没安好心!我说怎么以前我每次骂姓谷那孙子的时候他附和得那么起劲呢,引狼入室啊,我当初就不该带他回家!”
    方妈妈正在客厅研究她新买进的股票,闻言抬起头,看着儿子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哟,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当初是谁三天两头把人家小琰往家里带,说这是你好哥们儿?还说什么”周琰打游戏打得可牛了”、”周琰拍照老有技术了”,大晚上还让人家跟你一块去找你哥打游戏。”
    方知述被亲妈揭了老底,脸瞬间涨红:“妈!那……那是我年少无知,识人不清!谁知道他憋着坏对我哥图谋不轨啊!”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惹得方爸爸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知述!”方知叙还是没忍住扇了方知述一巴掌。
    力道不大,方知述一边捂着后脑勺说自己错了错了一边跑到妈妈那求安慰。
    *
    另一边。
    周琰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跟在方知述那辆显眼的黄色跑车后面,看着跑车拐进了方家所在的别墅区大门,他才在下一个路口转向自己家所在的方向。
    周家离方家不远,几分钟后他停好车,刚进门,就闻到厨房飘来的饭菜香。
    “小琰回来啦?吃饭了吗?”周妈妈从厨房探出头问。
    “妈,我吃过了。”周琰换上拖鞋,语气轻松。
    周爸爸坐在客厅看新闻,闻言也抬起头,看着儿子脸上掩不住的、虽然有点小郁闷但总体还算愉悦的神情,和妻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着打趣道:“这是又去找知叙了?看来进展不错?”
    周琰被父母点破也没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我先上楼了。”他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周琰先去冲了个澡,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他闭着眼,脑海里回放着方知叙无奈又带着纵容的笑容,自己也没忍住笑出来。
    洗完澡,他穿着浴袍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抽屉里东西不多,一些重要的证件,几本珍爱的摄影集,还有一个绒布小袋子。
    他拿出那个小袋子,打开,倒出一把崭新的泛着冷光的银色钥匙。
    他用指腹摩挲着钥匙冰凉的齿痕,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带着点得意的弧度,方知述收走的那把,确实是当初方知述给他的那把备用钥匙,而他手里这把,是他拿到备用钥匙后没几天,就悄悄去配好的,未雨绸缪,他早就料到迟早有一天钥匙会被方知述收缴。
    “小样儿,跟我斗?”周琰低声自语,语气带着点得意。
    周琰仰面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将钥匙按在胸口,感受着金属的冰凉渐渐被体温焐热,没多久又将钥匙举到眼前,对着天花板柔和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呢喃道:“知叙哥……你可千万别听那小子的……真的去换锁啊……”
    *
    冬日的寒意已悄然浸染了B市,天空呈现出一种清透的灰蓝色。
    方知叙难得地拥有了一段完整的假期,所以当周琰提出想去邻市北山露营,拍摄一组冬季森林晨雾的摄影作品,并希望方知叙能同行时,方知叙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现在的方知叙已经越来越难以拒绝周琰那些恰到好处的请求,周琰的追求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温软的网,无声无息地包裹着他,方知叙并非迟钝,他清楚地知道周琰在做些什么,甚至自己也在开始纵容。心里那被背叛后留下的冰冷空洞,似乎正被周琰带来的带着鲜活温度的依赖和陪伴一点点填补捂热。
    情感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向这个陪伴他走过低谷的青年倾斜。
    北山的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越往高处,路边的积雪越厚。周琰开着当地租来的越野车,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方知叙靠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被这纯净的白色洗涤了。
    “快到了,前面拐过那个弯……”周琰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
    话音未落,前方弯道处一辆失控的大货车轮胎在结冰的路面上疯狂打滑,庞大的车身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摩擦的尖啸,朝着他们的车横冲直撞而来。
    “小心!”方知叙的瞳孔骤然收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琰的反应快到极致,看到货车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猛打方向盘,试图避开致命的撞击,同时身体毫不犹豫地倾尽全力扑向副驾驶座上的方知叙。
    “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
    天旋地转。
    巨大的冲击力从左侧狠狠撞来让车身瞬间变形,安全气囊猛地炸开。方知叙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狠狠掼向车门,身体被周琰温热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死死箍住,紧接着是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耳边只剩下轰鸣和碎裂声。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一滴一滴砸落在他的脸颊和颈窝里。
    等他艰难地恢复神智,只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痛,额头和手臂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他费力地睁开被血和灰尘糊住的眼睛:“……周琰?!”
    周琰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颈侧,鲜血正从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边的脸,也染红了方知叙的肩头和衣襟。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周琰!周琰!你醒醒!别吓我!”方知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不敢乱动周琰的身体,只能徒劳地用颤抖的手去捂他额头的伤口,温热的血液却不断从指缝中渗出。
    “救护车……对,救护车……”方知叙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幸运的是手机还能用,他用沾满血的手艰难地拨通了急救电话,语无伦次地报着位置。
    等待救援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方知叙紧紧抱着怀里失去意识的周琰,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他冰凉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周琰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周琰,坚持住……求你了……”方知叙哽咽着,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脸颊,滴在周琰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周琰的睫毛颤抖着,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茫然,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聚焦在方知叙布满泪痕的脸上。
    “知……知叙哥……”周琰的声音气若游丝,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别怕……”
    “我在!我在!小琰,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方知叙连忙凑近他,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祈求。
    周琰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痛得眉头紧蹙,再说不出话。
    冰冷的山风灌进破碎的车窗,带着死亡的寒意。
    轻微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让方知叙恶心得想吐,他一直和周琰说话,试图让周琰不会陷入昏迷,直到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听见人声的嘈杂,方知叙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方知叙被扶到担架上,但他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识,都死死地系在身旁那个被医护人员紧急施救、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担架上的周琰,脸色白得像纸毫无生气,鲜红的血从他额角的伤口不断涌出,染红了担架布,染红了医护人员的手套,也染红了方知叙的眼睛。
    他头上被简易包扎的纱布,很快又被鲜血浸透。
    “周琰……”方知叙的声音嘶哑破碎,他想起身伸手去碰他,却被医护人员拦住。
    “伤者情况危急,家属请保持距离。”
    方知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周琰被抬上救护车,看着医生给他插上氧气管,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跳动的曲线……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会失去他,失去这个用生命挡在他身前的人。
    在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的路上,方知叙紧紧握着周琰冰冷的手,一遍遍地呼唤他的名字,周琰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方知叙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时,周琰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方知叙的心猛地一跳,立刻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他的唇边。
    “……知……叙……”气若游丝,却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在!周琰!我在!”方知叙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周琰的眼皮似乎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却没能睁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要是……我这次……没死,你……就要……答应我和……和我……在一起……”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方知叙的眼泪瞬间决堤,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几乎将他击垮,看着周琰迅速灰败下去的脸,看着那不断下滑的生命体征,什么理智,什么需要时间,什么顾虑,统统被碾得粉碎,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周琰!你别睡!看着我!不准闭眼!听见没有!我答应你!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承诺,泪水汹涌而下,滴落在周琰的脸上、手上。
    周琰似乎听到了他的承诺,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满足。随即,他紧握着方知叙的手,力道骤然松了下去,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周琰!你别睡!”方知叙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他用力摇晃着周琰的手,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医生,医生救救他!求你了……”
    救护车尖锐地嘶鸣着,冲进了医院的急救通道。
    *
    手术室的灯亮起,时间在冰冷的走廊里变得格外粘稠漫长。
    方知叙坐在长椅上,手上、衣服上还沾着周琰的血迹,额角和手臂的擦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煎熬,他失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里全是周琰扑过来护住他的瞬间,以及他最后那句虚弱却执拗的“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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