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瓷确实不知道。
    当初程釉出柜，程父让他滚出家里，永远不要回来。
    程釉在医院抱着林瓷，哭得声音沙哑，他说，“阿瓷，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
    也是程釉，过年时候林瓷规划好了旅游的行程，准备好了出行的装备，预定了当地的摩托，打算践行说了很久但一直没空去的西藏自由行。
    程釉说单位有急事走不开，西藏行只能让后推一推。
    林瓷还自责自己帮不上忙，赚不到钱，害得程釉过年都不得安稳，没想到他回家了啊。
    这才几年啊，他又有家了啊！
    眼前的几个看不起林瓷、满嘴羞辱林瓷的人，是程釉最亲的家人，是他瞒着自己偷偷团圆的家人。
    那自己呢，这么多年，算个屁啊！
    林瓷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明明是亲手挑选的香氛，此刻却只觉得沾了脏东西的味道，黏腻难闻。
    他转头毫不犹豫冲出了房门，大门在身后重重阖上，林瓷快步疾跑，几乎是逃命一般往马路牙子冲。
    太恶心了。
    他十岁和程釉认识，除去大学那四年，两人相伴十一年了！
    程釉几乎是林瓷身上撕不开的筋骨，他不敢想如果程釉一直在骗他，那他该怎么办？
    “滴——”
    一辆白色轿车差点撞上来，幸好及时踩住了刹车。
    “对不起——”
    “你有病吧。。。。。。林瓷？”
    林瓷从门口一路跑到这，汗水打湿了碎发和脖颈，眼睛布满红血丝，紧扣着牙关，道歉都是从喉咙口逼出来的气音。
    他只觉得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根本认不出这个下车朝他走来的人是谁，只觉得她手上的味道很好闻，用力多嗅了几下，就彻底晕了过去。
    女生单手托住林瓷摇摇欲坠的身子，把手上的喷雾随手抛进副驾驶，以完全不属于女生的力气把林瓷公主抱起来，塞进了后座。
    “搞定。”
    女生抬眼看了眼闪着红光的探头，想了想还是没找理由把它砸掉。
    *
    程釉应酬完回家，看到满屋子的人，却独独不见林瓷。
    他手里还捧着一束招摇的红玫瑰，是为了哄林瓷赶在花店关门前提前预定的，花朵已经有些凋落了，被程釉强行浇了水，看上去水波粼粼。
    但林瓷不在。
    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林瓷。
    程父不说话，搂着睡着的外孙在阳台看月，竖起耳朵听着客厅的动静。
    齐天明很不好意思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程釉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手机一遍遍重复拨打林瓷的电话，然后被无情的机械音提示“暂时无人接听”。
    程母看不过去，掐断了儿子的烟。
    “小釉，他一个大男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有没有说过，阳阳上学的事儿我会想办法。”程釉说。
    程薇在林瓷面前耀武扬威，面对这个弟弟，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半蹲在程釉身边，不服气道：“那你一直没空，打电话也说不上几句话，我这不是着急吗？”
    “着急？”程釉盯着程薇，“你着急是你的事儿，你凭什么到我家来，把林瓷赶出去？”
    “这是林瓷的家，你们一个个，凭什么把他赶出去。”
    程釉霍然站起身，电话还是打不通，手机提示音已经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已关机”。
    要么是林瓷自己不想接电话，关了机。
    要么。。。。。。
    林瓷旁边有人。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见程釉打算出门，程母一下子急了，揪住程釉的胳膊，“这都凌晨了，你就不能睡一觉明早再说吗？”
    程釉从母亲怀里抽出自己的手，一字一顿，“我要去派出所报案。”
    程薇震惊，“你脑子有病吧，”她赶紧抵住大门，拦在程釉面前，“你去了派出所怎么介绍，说你想给外甥办落户上学，你的同性恋人不同意大半夜离家出走了？”
    “程釉，这太丢人了。”
    程釉瞪着程薇，“要不是你们，我用得着丢这个人吗？”
    姐弟二人对峙不下，程母哭哭啼啼，齐天明不敢劝慰。
    此时，程釉的手机铃突然响了，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响了一下即刻挂断，又传来一张彩信。
    程釉点开一看：林瓷赤裸着躺在球形浴缸里，雪白的肌肤几乎与瓷砖融为一体，额头前碎发被一根粉色兔耳朵发带围住，露出完整的额头。
    他微微闭着眼，双手平放在胸口，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程薇陡然松了口气，开始先发制人地指责，“你家心肝睡得好好的，哪里用得着你在这上蹿下跳地瞎担心。”
    程釉没理他，转身几步走到书房，“砰”锁上房门，将这串陌生号码输入了搜索框。
    什么都查不到。
    程釉仰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粉色发带，对面是个女孩子。
    林瓷被气走了，还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是朋友吗？
    林瓷哪里来的女性朋友？难道是那个小明星赵筱萌？
    他丝毫没有道德心地黑进了赵筱萌的手机，显示对方现在正在约会，哪里有工夫管林瓷。
    程釉不放心，又黑了夏以竟和周晏的手机，一个在家睡大觉，一个在酒店约会。
    都不是。
    除此之外，林瓷是没有朋友的。
    林瓷的手机装了反追踪装置，程釉没法定位，他恨恨地砸了鼠标，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慌。
    *
    林瓷睁眼的时候，眼前凑过来一张大脸。
    “哇呜，你终于醒啦？”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瓷声音沙哑。
    女生穿着粉白Lolita套装，翘着脚坐回飘窗边，“老头要死了，我再不回去，家产都要被私生女抢光了。”
    林瓷无奈，“那是你爷爷。”
    女生无所谓耸肩，“谁知道呢。”
    她夹着塑料蝴蝶花的高跟鞋踹了踹林瓷，“别说我了，你怎么混成这样了，我查了你的银行卡余额，里面只有几万块。”
    林瓷刚想辩驳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万块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女生站起来，提着裙摆优雅地转了一圈，“看看，小可怜，这条裙子都相当于你的存款了。”
    林瓷：“。。。。。。”
    “华蕊，这是雍州，不是精神病院，你别发疯。”林瓷提醒。
    华蕊轻蔑一笑，浓墨重彩的腮红全都挤到了一起，“是啊，好久不见了呢，我的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