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雨季来得突然，苏沐楸站在宿舍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手机屏幕亮起，是周予安发来的消息：【今天郑州也下雨了，记得你总说讨厌这种天气，却很喜欢下雨的声音。】
    她轻轻摩挲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来新加坡的第三周，他们找到了最适合闲聊的时间，每晚九点，她刚做完功课，他刚吃完晚饭。
    书桌上的日历已经划掉了21个格子，还剩下709天。
    “苏沐楸！”室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快递信封，“有你的挂号信，从广州寄来的。”
    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苏沐楸的手指轻颤，是母亲的笔迹。
    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一沓新加坡元现金，还有一封信。信纸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沐楸：
    汇款已到了，你父亲联系了林教授，他会关照你的学业。记住，交换期间专注课业，不要分心。上周收拾你房间时发现一部旧手机，已帮你处理掉。
    母亲】
    苏沐楸的呼吸骤然变的极速，那是她藏在钢琴凳里的备用机，里面存着她和周予安所有的聊天记录。
    她气愤的拨通母亲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妈，我的手机。。。”
    “你不需要两部手机。”母亲立刻打断她，“那种廉价电子产品只会分散你学习的注意力。”
    苏沐楸的手捏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是我的私人物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沐楸，”母亲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接下来的话却让苏沐楸后背发凉，“你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叫周予安的男生？”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来，苏沐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姐姐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你们的照片。”母亲继续道，每个字都像刀子，“你知道单招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考不上正经大学的差生才走的路。”
    “他不是！”苏沐楸出声极力反驳道，她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会觉得选择走单招就是和差生划上等号。
    “你父亲已经联系了学校。”母亲再次打断她，“下学期你会转去商科班，毕业后直接进舅舅的公司。”
    苏沐楸的眼前一阵发黑，她想起父亲在银行高管的职位，想起他们是如何“安排”了她的初中、高中，现在连大学专业都要插手。
    “我不想去！”苏沐楸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沐楸，”母亲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要考虑好你的前途，这种小男生两年后连你在哪工作都不会关心。”
    电话挂断了，留下嘟嘟的忙音。苏沐楸站在原地，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手机再次传来消息提示音，是周予安发来的自拍。照片里的他站在雨中的篮球场，对着镜头做鬼脸：【看我新学的三分球姿势！】
    苏沐楸的眼泪掉落在屏幕上，她想起周予安说起未来时闪亮的眼睛，想起他为了录那首吉他曲熬的三个通宵，想起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还能一起打游戏吗”的样子。
    她慢慢打字：【我妈发现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视频通话的请求就跳了出来。周予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头发还滴着雨水。
    “楸楸？发生什么了？”
    看着他焦急的眼神，苏沐楸不知从何说起。要怎么解释她的父母是如何规划她的人生？要怎么告诉他，他们甚至不屑于了解他，就直接判了“不合适”？
    “他们要给我转专业。”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实，最终选了个看起来不算严重的事说道，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疲惫“商科。”
    周予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不是很好嘛！你不是说过对金融感兴趣吗？”
    苏沐楸胸口一阵刺痛，她确实随口提过，但那只是看到一篇财经报道时的随口评论。虽然她最喜欢的其实是计算机类的，但她此刻也不想出声解释。毕竟随口说出的话周予安记住了，而父母从未问过她真正喜欢什么。
    “这不是我选的。”她轻声说。
    屏幕那头的周予安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的表情慢慢沉下来：“因为我？”
    苏沐楸没有回答，但这个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楸楸，”周予安突然凑近屏幕，声音坚定得不像他，“听着，我不会放弃的。如果你父母不喜欢单招，我到时可以复读考大学；如果他们嫌我家境一般，我可以多打几份工。”
    “周予安！”苏沐楸打断他，眼泪终于决堤，“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从来不听我想要什么！”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父母如何安排她的每一步，从小学的课外班到中学的志愿，再到现在的专业。而周予安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温柔。
    “所以，”等她说完，周予安轻声问，“你想学商科吗？”
    这个问题如此简单，却让苏沐楸愣住了。她想起那些被父母否决的爱好：初中想学的素描课，高中想参加的辩论队，还有小时候藏在心底的音乐梦想。
    “我不想。”她终于小声承认。
    “那你想做什么？”
    苏沐楸抬起头，看到屏幕里的男孩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评判，没有说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想要做什么？
    “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喜欢音乐，在新加坡这一个月，我去听了三场音乐会，比过去一年都多。”
    周予安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去学啊！”
    “可是我父母。。。”
    “楸楸，”他打断她，声音温柔的安慰道“你现在是在新加坡，他们管不到你想上什么课。”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苏沐楸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远离父母的掌控。
    “意思是我可以偷偷的去旁听？”
    “何止！”周予安兴奋地说，“我刚刚查过了，你们学校有音乐选修课！而且。。。”他突然压低声音，“如果你转专业需要签字，我可以帮你模仿笔迹！我姐说我伪造她签名可像了！”
    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让苏沐楸噗嗤笑出声，眼泪还挂在脸上。她看着屏幕里眉飞色舞的周予安，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勇气。
    “我明天就去问转课的事。”她兴奋的说，然后顿了顿，“周予安，谢谢你。”
    “谢什么，”他咧嘴一笑，“730天后我还要去新加坡找你呢！”
    挂断电话后，苏沐楸坐在书桌前，翻出那份被她折起来的家书。她慢慢将它撕成碎片，然后打开电脑，搜索起音乐学院的选修课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新加坡的夜空露出几颗星星，微弱却顽强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