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樟宜机场的冷气开得十足，苏沐楸拖着登机箱走出到达大厅，湿热的热带空气立刻扑面而来，远处的林教授举着接机牌向她走来。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这才想起还没开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三条消息接连弹出：【到了吗？】
    【楸楸，平安落地了吗？】
    【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每条消息间隔十五分钟，最后一条是二十分钟前发的。苏沐楸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回复道：【到了】
    几乎是在同一秒，周予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楸楸！”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飞行还顺利吗？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苏沐楸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机场熙熙攘的人群，“就是有点吵。”
    “那就好！”周予安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新加坡现在几点？天气怎么样？你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
    “周予安。”苏沐楸出声打断他，“我才刚到。”
    电话那头愣一秒，“啊，对。”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那你先安顿，等有空再联系？”
    苏沐楸明显听出电话那头的人有些失落，却还是冷淡的说了句“嗯。”
    挂断电话后，苏沐楸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林教授。林教授热情地和她聊天：“酒店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带你去见这次的带队老师。”他打量着这个半天不说话的少女，“累了吧？先去休息。”
    出租车驶过陌生的街道，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苏沐楸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未来两年要生活的城市。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以为又是周予安发来的，低头一看却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到酒店记得报平安】
    简短的六个字，没有任何问候。苏沐楸抿了抿嘴唇，回复了一个“好”字。
    酒店是单人间，房间比想象中宽敞，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天际线。
    苏沐楸把行李放在床边，打开微信，发现周予安又发来了一条消息：【给你看个好东西】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他不知用什么方法P了一张图，把她的照片和新加坡鱼尾狮合成在一起，旁边还加了个卡通版的他自己，举着个“欢迎来到新加坡”的牌子。
    苏沐楸盯着这张拙劣的PS照片看了很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犹豫了一下，拍下窗外的景色发给他：【这就是我的房间看到的】
    周予安回复得飞快：【哇！夜景好美！比我们学校宿舍窗外看出去的垃圾场强多了】
    【傻子】她回道，却把那张合成照片保存了下来。
    接下来的三天，苏沐楸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参观学校、实验室、当地企业，每天回到酒店时都已经精疲力尽。但她和周予安的通话却成了固定项目，每晚十点他都会准时打来语音电话，听她抱怨当天的见闻。
    “那个教授讲课口音好重，我一半都听不懂。”第四天晚上，苏沐楸趴在酒店床上，对着屏幕那头的周予安抱怨，“而且空调开得像冰窖一样。”
    周予安笑着听她发牢骚，时不时插几句话。苏沐楸注意到他背后的墙上贴满了便签纸，隐约能看到“三角函数”“机械原理”之类的字眼。
    “你在复习？”她突然问。
    周予安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嗯，想快点准备单招考试，我姐给我弄了套模拟题。”
    苏沐楸突然意识到，在她沉浸在新加坡的新奇体验时，周予安正面临着可能改变他人生轨迹的考试，一种奇怪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模拟题考得怎么样？”她担忧道。
    “还行吧。”他笑了笑，“不过肯定比不上你这个贯通班的学霸。”
    这句话本无恶意，却让苏沐楸心里一刺。她想起初中时父母常说的话：“你要考个好大学，别像那些走单招的孩子。。。”
    “周予安。”她突然说，“你为什么要选机电一体化？”
    屏幕里的男孩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因为喜欢啊。我从小就对机械感兴趣，拆过家里三台收音机，当时被我爸揍得可惨了。”他咧嘴一笑，“而且我觉得，比起坐在办公室里，我更适合动手干活。”
    苏沐楸静静地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讲述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毕业后先去一家汽车修理厂实习，攒够钱后开一家自己的小店。
    “你呢？”周予安突然反问，“城轨专业毕业后，是去地铁工作吗？”
    “嗯。”苏沐楸轻声应道，“父母觉得稳定。”
    “那你自己呢？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她心上。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做什么，父母、老师、亲戚，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应该”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最终回答，移开了视线。
    通话结束后，苏沐楸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周予安的问题在她脑海中回荡：你自己想做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周予安发来的一条长消息：【楸楸，刚才忘了说，我查了新加坡天气预报，明天有雷阵雨，记得带伞。还有，鱼尾狮公园附近有家冰淇淋店特别好吃，如果你有机会去的话一定要尝尝。对了，我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应该明天能送到你酒店，希望你喜欢！晚安，做个好梦】
    苏沐楸反复读着这条消息，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犹豫了很久，回复道：【谢谢，晚安】
    第二天中午，当老师宣布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时，苏沐楸立刻收到了周予安的消息：【惊喜到了吗？】
    【什么惊喜？】她刚回复完，酒店前台就打来电话，说有她的包裹。
    那是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副耳机和一张手写卡片：“新加坡很吵，但音乐很美。——周予安”
    苏沐楸认得这副耳机，上个月他们聊天时，她随口提过想换一副降噪好的耳机，但觉得太贵没买。而现在，这个她从未当面见过的男孩，却记住了她随口的一句话。
    她戴上耳机，打开周予安预先下载好的歌单。第一首就是《梦中的婚礼》，但不是钢琴原版，而是一个吉他改编版本，简介里写着“CoverbyA。Zhou”。
    苏沐楸瞪大了眼睛，A。Zhou——周予安曾经提过这是他玩音乐时用的名字。他居然为了她，特意录了这首歌。
    音乐流淌在耳畔，吉他的音色温暖而干净，就像周予安本人一样。苏沐楸站在酒店大堂，突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她要去鱼尾狮公园，要去尝那家冰淇淋店，要去看周予安口中“世界上最美的日落”。
    她给周予安发了条消息：【我去鱼尾狮了】
    对方立刻回复：【真的？记得多拍照片！冰淇淋店在公园东门右手边第三家，蓝色招牌！】
    苏沐楸按照周予安的“攻略”，顺利找到了那家小店。点单时，店员用英语问她想要什么口味，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结结巴巴地说：“M。。。Matcha，please。”
    拿到冰淇淋后，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周予安：【抹茶的，很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口味！】他秒回道，【上次你说喜欢抹茶蛋糕来着】
    苏沐楸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但周予安似乎记住了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她坐在滨海湾的长椅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游客们与鱼尾狮合影。耳机里放着周予安的歌单，大部分是轻快的民谣，偶尔穿插几首游戏BGM。
    日落时分，天空被染成金红色，云层如同燃烧的火焰。苏沐楸拍下这一幕，犹豫了一会儿，又自拍了一张，这是她此行的第一张自拍。照片里的女孩微微笑着，背后是新加坡标志性的天际线。
    她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最终把它发给了周予安：【日落】
    对方几乎是立刻回复：【好看！！！】紧接着又是一条：【我是说日落，当然人也好看】
    苏沐楸忍不住笑出声，引得旁边一对情侣好奇地看过来。她红着脸低下头，回复道：【你真的好傻】
    回酒店的地铁上，苏沐楸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天的笑容比过去一个月都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远在河南的男孩。
    当晚的语音通话，周予安兴奋地听她讲述一天的见闻，眼睛亮晶晶的。
    “明天要去哪里？”他问。
    “圣淘沙岛。”苏沐楸回答，“老师说有环球影城。”
    “太棒了！你一定要玩变形金刚那个项目，我查了攻略说特别刺激！”
    “你连这个都查了？”
    “当然啊。”周予安一脸理所当然，“虽然我去不了，但可以云旅游嘛。”
    苏沐楸心头一热，突然说：“等我回去时给你带礼物。”
    屏幕里的周予安愣住了，然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挂断电话后，苏沐楸打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副耳机和手写卡片，放在枕头旁边。窗外，新加坡的夜景灯火辉煌，而她的心却已经飞越赤道，回到了那个有周予安等待的城市。
    这一夜，她梦见了钢琴和吉他合奏的旋律，还有周予安说的那句话：“比起坐在办公室里，我更适合动手干活。”在梦里，她第一次认真思考：我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