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八月末依旧闷热难耐，自从被周予安安慰后，苏沐楸和父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出国当交换生还是没有逃掉只是延时到了九月。
    苏沐楸的指尖在钢琴键上重重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的烦躁都宣泄出去。
    窗外的蝉鸣声和琴房老旧空调的嗡嗡声混在一起，让她额前的碎发黏在了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啧，又弹错了。”她小声嘀咕，把手机从谱架上拿下来，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周予安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是二十分钟前他发来的：【等我打完这局就来听你弹琴】
    小猫雪球从半开的门缝里挤进来，轻巧地跳上琴凳，蹭了蹭她的手臂。苏沐楸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那个熟悉的游戏ID依然显示“游戏中”，游戏时间为十五分钟显然又开了一局。
    “呵，骗子。”她用力戳了戳屏幕里他的头像，是一只咧嘴笑的柴犬，和他本人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予安的名字跳了出来。苏沐楸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停顿了三秒，才慢悠悠地划开。
    “楸楸！我来了！”周予安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背景音里还能听到他朋友的起哄声，“刚打完排位赛，我们队赢了！”
    “哦。”她故意把手机拿远了些，“你不是说一局吗？”
    “这个。。。我朋友他们非要再开一局。”他的声音立刻弱了下来，带着讨好的笑意，“我错了，下次一定说到做到。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我好像听到了一点。”
    苏沐楸把手机放在钢琴上，随手按了几个音符：“《梦中的婚礼》，本来想弹给你听的。”
    “现在弹也不迟啊！”他的声音突然靠近，像是把手机贴在了耳边，“我想听。”
    她抿了抿嘴唇，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摩挲：“不想弹了。”
    “那我们视频？”周予安的声音里带着试探，“我们好久没视频了，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苏沐楸有些赌气她不想和周予安打视频，他们很少视频，大部分时间都是语音或者文字聊天。第一次视频还是一个月前，那天她特意化了妆，结果网络卡顿，画面糊得像打了马赛克。没过多久就挂了，重新打会语音。
    “不要。”她直接拒绝，随便说了个理由，“我头发很乱。”
    “我不介意。”
    “那又如何，我介意。”
    电话那头传来周予安的轻笑声：“那语音也行，楸楸，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个称呼让她的耳根微微发热，自从上个月她无意中提到小时候父母都这么叫她后，周予安就开始一直用这个昵称，不管她怎么抗议都不改口。
    “不要，没什么好说的。”她低头看着雪球在自己腿上踩奶，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别提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还有三张数学卷子，我姐天天催我。你呢？”
    “早写完了。”苏沐楸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得意，“我们贯通班的作业比你们普通高中少多了。”
    “是是是，我们苏大学霸最厉害了。”周予安笑道，“对了，我比赛时路过你们广州的那个小蛮腰？拍了张照片发给你看了吗？”
    “看了。”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琴键，“拍得真丑。”
    “喂！我特意找了个好角度！”
    “构图乱七八糟，光线也不好。”她嘴上嫌弃着，却悄悄点开了相册里保存的那张照片。画面里的广州塔有些歪斜，但黄昏的云霞映在玻璃幕墙上，像打翻的颜料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沐楸发现自己的心情不知何时已经变好了，甚至在他讲到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时，轻轻笑出了声。
    “你笑了！”周予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你笑出声！”
    “闭嘴。”她立刻绷起脸，“我只是觉得你像个傻子。”
    “那也只在你面前当傻子。”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认真，“楸楸，我。。。”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他姐姐的声音：“周予安！咱妈叫你吃饭！又躲在房间里打电话！”
    “中！现在就来！”周予安的声音远了点，然后又靠近话筒，“楸楸，我得先挂了，晚上再找你？”
    “随便。”苏沐楸听到他姐姐在旁边起哄的声音，脸上一热，“你快去吧。”
    挂断电话后，琴房突然安静得可怕。苏沐楸把脸埋在双手里，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她知道自己刚才一直在笑，这种不受控制的表情让她感到陌生又慌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予安发来的消息：【晚上八点，老地方等你】
    她看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才回了一个“嗯”字。
    “老地方”是他们最近常玩的一款网游里的某个场景，一片虚拟的海滩，夕阳永远挂在天边。游戏里的人物可以坐在沙滩上看海，动作表情会同步到语音聊天中。
    八点整，苏沐楸准时登录游戏，看到周予安的角色已经坐在那里了。他换了一套新出的时装，蓝色的头发在游戏里格外扎眼。
    “你来啦！”他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看，我新买的时装，好看吗？”
    “丑死了。”她操纵着自己的角色在他旁边坐下，“像只蓝毛鹦鹉。”
    “口是心非。”周予安反驳，“你明明多看了好几眼。”
    苏沐楸没有否认，因为她确实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他，虽然她永远不会承认。
    游戏里的海浪声和远处海鸥的鸣叫通过立体声耳机传来，逼真得仿佛能闻到咸湿的海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予安突然说：“楸楸，我们认识快三个月了吧。”
    “嗯。”她盯着屏幕里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虚拟角色，“怎么了？”
    “我在想。。。”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开学后我就要准备单招考试了，可能会比较忙。”
    苏沐楸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她早就知道周予安决定走单招，报考机电一体化专业，这意味着他们将面临更忙碌的学习和不同的生活节奏。
    “没事，忙就忙呗。”她故作轻松，“我又不会缠着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予安叹了口气，“我是想说我们能不能约定，就算再忙，每天也要至少发一条消息？”
    苏沐楸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约定，这让她感到一种被珍视的温暖，同时又害怕这种依赖会成为习惯。
    “随便你。”她最终回答道。
    “那就这么定了。”他的声音明显轻快起来，“对了，我姐说想听听你的声音，改天你能不能。。。？”
    “不要。”苏沐楸立刻拒绝，“我还没准备好。”
    “好吧。”周予安没有强求，“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这个话题让苏沐楸想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况。父母对她管教严格，如果知道她想和一个陌生人网恋，肯定会大发雷霆。她至今记得初中时因为偷偷和同学出去玩，回家后被罚跪了两个小时。
    “周予安。”她突然开口，“你爸妈知道我的事吗？”
    “知道啊。”他的回答干脆得让她吃惊，“我妈还问我要过你照片呢，我说你没同意给。”
    苏沐楸瞪大了眼睛：“不是，你都说了？”
    “当然啊。”他的语气理所当然，“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周予安的家庭似乎对她完全开放，而她却把他锁在自己生活的阴影里。
    察觉到她的沉默，周予安轻声问：“你还没告诉家里？”
    “嗯。”
    “问题不大。”他的声音依然温柔，“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让苏沐楸的鼻子一酸，她迅速眨了眨眼睛，不想让情绪失控。
    “谁要你等了。”她嘟囔着，却悄悄截了一张游戏里两人并肩而坐的截图。
    夜深了，游戏里的夕阳却永不落幕。苏沐楸听着周予安讲述他今天在篮球场上的“英勇事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广州的夜空繁星点点，而屏幕里的海滩上，两个虚拟角色越靠越近，最终肩膀相贴。
    这一刻，苏沐楸忽然意识到，这个夏天结束前，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她依然害怕亲密关系，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周予安就像一束阳光，固执地照进她筑起的高墙。
    “周予安。”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明天我们视频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他掩饰不住惊喜的声音：“真的？”
    “爱打不打。”说完她立刻后悔了，自己怎么做出了冲动的决定。
    “打打打！一定打！”他兴奋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明天晚上九点，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后，苏沐楸躺在床上，把手机紧紧贴在胸前。雪球蜷缩在她枕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她想起周予安说过的话，想起他耐心的等待和不求回报的温柔，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正在慢慢融化。
    窗外，夏末的风轻轻吹动窗帘，带着即将结束的暑气和隐约可闻的桂花香。苏沐楸闭上眼睛，第一次认真想象着屏幕那头的男孩，想象他笑起来时的样子，和说话时会微微上扬的嘴角。
    明天，他们将第一次真正“见面”，哪怕只是透过冰冷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