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乘客们，请注意，我们遭遇了极其严重的飞行故障。请大家立即系好安全带，保持冷静，听从机组人员的指示……”
    飞机剧烈地颤抖着，客舱内灯光疯狂闪烁，忽明忽暗。行李从行李架上纷纷掉落，砸在乘客的身上和过道中，一片狼藉。
    天花板上的装饰板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砸下来。警报声、机器的轰鸣声和乘客们惊恐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何思漾就是在这片混乱中醒过来的，巨大的噪音和晃动让他瞬间清醒。
    他的旁边坐着一位老人，眼睛紧紧闭着，脸色发白，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小十字架，嘴唇飞快地动着，像是在无声地祈祷。
    周围的人手忙脚乱地开始穿救生衣，何思漾扭头看向舷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片刻后，他倏地笑了。
    何思漾现在可以确定了——那个混杂在所有噪音里、一直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真的只有他能听见。
    “数据载入中……正在扫描玩家身份信息。”
    “检测到碳基生命体基因序列，正在比对中……比对完成，误差值零，主神空间接引程序激活，三维坐标已锚定，生存时长计数器启动……”
    “也是让我体验上小说剧情了啊。”何思漾喃喃道。
    他静静地坐着，没人注意到他的神色有多么兴奋。
    飞机如折翼的巨鸟，一头扎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水瞬间从破裂的机身疯狂涌入客舱。
    乘客们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身体被猛烈地撞击，痛苦的呼喊声被海水淹没。冰冷刺骨的海水迅速蔓延，无情地没过人们的脚踝、膝盖、腰部。
    海水从口鼻灌入，何思漾不会水，他挣扎了一下，憋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窒息的痛苦让他渐渐失去了意识，意识模糊间，他只觉眼前一阵光芒闪烁，紧接着，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正在初始化游戏环境，加载地图数据。”
    “资源包载入30%……50%……80%……即将完成。”
    “系统配置完成，准备开启游戏。”
    “欢迎进入游戏，为您选择副本【清名烬】，您的游戏即将开始。”
    ————
    “小漾晚上过来，我给你讲讲戏呀？”
    何思漾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把他恶心吐了。他眨了眨眼睛，视野渐渐恢复清明，也看清了这让他犯恶心的人是谁。
    面前的男人离得极近，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底流转着深潭般幽暗的光，像只慵懒又狡黠的狐狸，在无声地织着网。
    他的指尖并未用力，只是轻轻托着何思漾的下颌，温热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蹭过敏感的皮肤。那触感轻得像羽毛拂过，又带着电流般的麻痒，顺着下巴的线条，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引得何思漾呼吸微滞。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一拳打了上去。
    “叮咚——恭喜您解锁本次游戏的任务目标——耿星陌，男，30岁，凛江本地人，出道九年曾斩获各项演艺大奖无数。”
    “您本次游戏的任务是——帮助耿星陌顺利退出娱乐圈。检测到您对任务目标耿星陌的攻击行为，耿星陌好感度下降5%，您的生命值扣除5%，剩余95%。”
    “系统温馨提示您，生命值为零时，将触发游戏失败判定，导致角色永久性死亡，请玩家注意生命状态。”
    何思漾的手指颤了颤。
    他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一叠餐巾纸，微笑着递到耿星陌——他那位正捂着鼻子的任务目标面前。
    耿星陌条件反射地向后一缩，以为何思漾又要动手，戒备的目光从沾着血的指缝间射出，顺着那沓白花花的纸巾，落在何思漾那张笑得格外真诚的脸上。
    “实在不好意思，”何思漾说道，“刚才您鼻子上落了只大蚊子，嗡嗡的烦人，我一时手快帮您解决了。”
    耿星陌：“……”
    何思漾顿了顿，补充道，“就是这个劲没拿捏好，实在对不住，您要是不解气，打我骂我都成。”
    我不一定不还手。
    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要不是这衣冠楚楚的混蛋顶着“任务目标”的金字招牌，他刚才那拳绝对不止流鼻血这么简单。
    “没关系，小事。”
    短暂的沉默过后，耿星陌竟也扯出个笑容，大大方方地接过纸巾，指尖在交接时，若有似无地蹭过何思漾的手心。
    他那双桃花眼里非但没有半点怒意，反而漾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何思漾心里警铃大作。
    如果不是耿星陌此刻鼻血糊了半张脸，形象狼狈，他差点要以为这厮是在跟他调情。
    草草帮耿星陌止了鼻血，何思漾强忍着恶心跟他虚与委蛇了几句兄弟情深，最后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赶紧找借口：“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话音未落，就见耿星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微妙，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怎么了？”何思漾心头一跳。
    “没什么，”耿星陌的笑容倏地灿烂，一条手臂不由分说就沉沉地搭上何思漾的肩膀，半推半搂地带着他往电梯走，“小漾你刚才不是说喝多了有点晕吗？走吧，哥送你上去。”
    他醉了？
    何思漾一愣，下意识咂咂嘴，这才从喉咙深处品出一点若有似无的酒气。
    呵。
    何思漾简直气笑了。
    为了把他弄上床，耿星陌真是连“喝醉了”这种烂借口都信手拈来。
    何思漾斜睨着肩上的那只手，太阳穴突突直跳——
    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那该死的好感度。
    何思漾硬生生压下了把这咸猪手甩回去的冲动。
    到了房间门口，何思漾摸出房卡，“嘀”一声刷开门锁，正要推门进去。
    “小漾。”耿星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何思漾脚步顿住，转过身来：“还有事？”
    灯光下，耿星陌站在几步之外，他微微启唇，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在瞬间抿紧。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沉沉的，里面翻涌着何思漾读不懂、也懒得去懂的情绪。
    何思漾的耐心即将告罄，眉峰不耐地微微蹙起，身体重心往门框上一靠。
    耿星陌看着他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忽然极轻地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转瞬即逝，快得像何思漾的错觉。
    “没事了，”耿星陌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听不出半点波澜，“就是想跟你说声，晚安。”
    何思漾被这突兀又平淡的转折弄得一愣，象征性地弯了弯嘴角：“嗯，晚安。”
    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关门落锁。
    “咔哒”一声轻响，将走廊里那个眼神复杂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酒店走廊狭长寂静，昏黄的灯光在厚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光晕，门牌号泛着金属的冷光。
    何思漾关上门，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无声地贴近门板，屏息凝神，透过猫眼向外窥视。
    门外，耿星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薄唇紧抿，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重，早没了刚才跟何思漾调笑时不正经的样子。
    果然如此。
    何思漾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这位任务目标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这游戏还挺有意思。
    他直起身朝浴室走去，然而，就在他经过浴室门口时，异变陡生——
    一股凌厉的劲风毫无征兆地从虚掩的浴室门后袭来，直取他的后颈！
    多年锤炼出的本能瞬间爆发，何思漾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侧面拧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手刀！
    袭击者显然没料到目标反应如此迅捷，一击落空，身形微滞。何思漾眼中寒光一闪，趁此空隙，左手如铁钳般闪电探出，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同时右肘狠狠向后撞去。
    “呃——！”
    一声闷哼伴随着骨头错位的脆响从浴室门后传来。
    何思漾毫不留情地拧转对方手腕，将其手臂反剪在背后，正欲将其彻底制服——
    “呼——！”
    另一道黑影竟从他侧后方的衣柜里猛地扑出，手中寒光闪烁，直刺他腰肋！
    何思漾瞳孔微缩，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果断放弃对第一个袭击者的完全控制，身体借力向旁边急旋，右腿如鞭子般带着破风声横扫而出。
    “砰——！”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第二名偷袭者的腰腹，那人惨嚎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墙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手中的凶器“当啷”一声掉在了厚地毯上。
    “何思漾！”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耿星陌略显急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的西装外套微微敞开，领带也有些歪斜，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当他看清房内景象——何思漾一手扣着一个袭击者的胳膊，脚下不远处躺着另一个呻吟的偷袭者的时候，饶是平时沉稳如他，眼中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房门被突然推开，何思漾侧眼看着闯入者，眼神中毫无温度。
    他松开了钳制对方的手，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被自己踢昏在墙角的袭击者，再落到自己指关节上沾染的不知是对方还是自己擦破皮的些许血迹。
    耿星陌冷眼看着他的动作。
    何思漾走到茶几旁，慢条斯理地抽出几张纸巾，细致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擦完后，他的手腕随意一甩，那团带着污渍的纸巾不偏不倚，正盖在脚下呻吟的男人脸上，带着无声的轻蔑与侮辱。
    做完这一切，何思漾才抬起眼，看向门口僵立的耿星陌。
    就在这抬眼的瞬间，他眼中翻涌的戾气、厌恶和冰冷的敌意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令人心头发寒。
    他甚至还扯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迈开步子朝耿星陌走去。步伐轻松，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只是幻觉。
    “星陌哥，”何思漾唤道，“你终于来啦。”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劫后余生的微微颤抖，又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浅色的瞳孔里噙着笑，露出似有若无的嘲弄，尺度刚好让人难以发作。
    耿星陌也在对视的一瞬间收起了眼中的冰冷，换上恰到好处的关切：“我一听到动静就来了，你没事就好。”
    何思漾故意道：“有星陌哥在，我不会出事的，对吧？”
    “嗯，你放心，”耿星陌微微颔首，无意多留，“那我先回去了。”
    “好。”
    何思漾没问耿星陌为什么会有他的房卡，耿星陌自然也没提，两个人各怀鬼胎，同时选择了保持缄默。
    但系统这时却突然出声了。
    “叮咚——检测到任务目标耿星陌好感度下降5%，您的生命值扣除5%，剩余90%，请玩家不要懈怠游戏。”
    何思漾：“……”
    耿星陌，你他妈的真是玩不起。
    “等一下。”
    在耿星陌走到门口的时候，何思漾叫住了他，试图挽回一点好感度。
    “星陌哥，这么晚了，回去早点休息，晚安，祝你好梦呀。”
    他的脸上漾开一个堪称温良无害的浅笑，微微歪着头看向耿星陌。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蓬松的栗色卷发上，竟勾勒出几分柔软静谧的错觉，让耿星陌的脚步不由得顿住。
    但这乖巧的假象只维持了一秒。
    何思漾嘴角的弧度未变，眼神却透出几分毫不掩饰的促狭和戏谑：“星陌哥，欲望伤身，过度放纵，可不利于养生哦。”
    耿星陌一怔，随即感受到人中处传来熟悉的温热粘腻感。
    他下意识抬手一抹，指腹一片鲜红。刚才草草处理的鼻血，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又汹涌地流了出来。
    “咳……是我刚才没处理好。”耿星陌略显狼狈地捂住口鼻，声音闷闷地解释道。
    何思漾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嗯，我明白的星陌哥。”
    那语气里的揶揄几乎要溢出来了。
    耿星陌哑口无言，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窘迫，匆匆道了句“晚安”便快步离开，连背影都透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噗……”
    门一关上，何思漾忍不住笑出声，但笑声很快又戛然而止——系统提示音并未如他所愿地响起。
    期待落空，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攫住了他，刚刚的得意烟消云散。
    一句“晚安”就想换回好感度？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目光扫过地上那两个被揍得爬不起来的袭击者，何思漾眼中的最后一丝笑意也彻底冷却。
    他踱步到沙发前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敲击，发出规律的脆响。
    “说说吧，”何思漾扬了扬下巴，“谁派你们来的？想干什么？”
    两人被何思漾刚才展现出的狠辣身手彻底震慑，此刻哪里还敢隐瞒，忍着痛一五一十地交代：
    有人给了他们五十万和一张房卡，让他们提前埋伏在房间里。任务很简单——等何思漾一进门就把他打晕，之后只要玩不死，随他们处置。
    指尖敲击玻璃的声音骤然停止。
    “只要玩不死？”
    何思漾垂着眼睫，不知何时，袭击者那闪着寒光的折叠刀已在他指间翻飞，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亮轨迹。额前垂落的卷发在灯光下像融化的焦糖，柔和了他的轮廓。
    然而，当何思漾缓缓抬起眼帘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却只剩下冻结的寒光。
    何思漾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近乎悲悯的叹息：“可惜了，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他语气里的遗憾听起来无比真诚。
    地上两人紧绷的神经刚有了一丝松懈——
    “不过……”
    何思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天真。
    “这里好像是游戏世界？”
    ————
    何思漾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在这个由系统掌控的世界里，它确实拥有兜底的能力。
    浓稠的血液肆意地在地板上流淌，汇聚成一片片暗红的血泊，鞋底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粘腻的血迹，何思漾皱了皱眉。
    就在两名袭击者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刹那，一道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何思漾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前已是一片洁净。
    尸体、血迹、打斗的痕迹……所有不该存在的污秽全都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血腥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铁锈味，证明着系统那高效到令人心寒的清理。
    何思漾沉默地靠着床沿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大约十分钟后，惩罚如约而至。
    没有预兆的，剧痛骤然爆发。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把看不见的、烧红的钢针，同时从他的骨髓深处向外穿刺。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无形的刀刃反复切割，每一块肌肉都在被狂暴地撕扯。
    剧烈的痉挛让何思漾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大颗大颗地顺着额角滚落。
    反噬。
    何思漾明白，他杀了那两个人，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他痛得连意识都开始模糊时，那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神经：
    “本中枢基于量子守恒架构运行，所有愿望执行均遵循【欲望-代价】动态平衡原则。系统可以帮助玩家实现愿望，前提是玩家能付出同等的代价。这是游戏规则，不可违背。在游戏世界中，欲望与代价相互制衡。”
    “真是……好公平的一笔买卖……”
    何思漾在剧痛的浪潮中，意识深处竟荒谬地升起一丝扭曲的满意。
    他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极致的痛苦抽干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连动一动嘴角都成了奢望。又硬撑了不到半分钟，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彻底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
    何思漾身体一软，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