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是一间位于老城区的小公寓，藏在错综复杂的巷子深处。江野用钥匙打开门时，锁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我妈五年前租的，”江野推开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她说以防万一。”
    林未晞跟着走进去，打量着这个简陋但整洁的空间：一张折叠床，一个小书桌，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设计图纸。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个老式保险箱，上面贴着”汽水”字样的贴纸，江野小时候母亲给起的外号。
    ”现在怎么办？”林未晞放下背包，里面装着江野母亲给的那个信封，”你妈妈让我们别相信任何人。”
    江野径直走向保险箱，输入密码林未晞注意到是他的生日。保险箱里只有一个牛皮纸袋和一部老式手机。
    ”充电器在抽屉里。”江野拿出手机，手微微发抖，”我妈说这里面有备份证据。”
    林未晞帮他找到充电器，插上电源后，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需要密码。江野试了几个组合都不对，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试试你妈妈的生日？”林未晞建议。
    江野的手指顿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生日。”他声音低沉，”她从来不过生日，说那是普通日子。”
    林未晞轻轻握住他的手：”那。。。试试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日期？你说过是你十四岁生日。”
    江野输入数字，手机解锁了。屏幕上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和几张照片，他点开视频，画面上出现一个建筑工地，日期显示是三年前的夏天。镜头晃动了几下，然后对准了两个正在交谈的男人，一个是江野父亲，另一个。。。
    ”我爸？”林未晞瞪大眼睛。
    画面中，林父穿着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与平日西装革履的形象判若两人。他正激动地对江父说着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录音只捕捉到零碎的词句：”。。。会死人。。。不能瞒。。。自首。。。”
    江父突然暴怒，一把推开林父：”你以为你是谁？高尚的救世主？别忘了你的把柄也在。。。”
    视频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江野皱眉重播视频，”你爸看起来像是在。。。劝我爸自首？”
    林未晞的脑子嗡嗡作响。这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父亲不是合谋者，而是试图阻止罪行的人？
    他们翻看其他照片：建材检测报告、银行转账记录、一份签着校长名字的验收单。最后一张照片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夜色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工地脚手架上，手里似乎拿着工具。。。
    ”这不是意外，”江野声音嘶哑，”是谋杀。”
    林未晞的手机突然响起，父亲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两人对视一眼，江野点点头，林未晞按下接听键。
    ”未晞，”父亲的声音异常疲惫，”我们需要谈谈。单独谈。”
    ”没什么好谈的。”林未晞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看到视频了，知道你参与了什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父亲深吸一口气，”我在金鼎茶楼等你，一小时内。如果你不来。。。江野母亲会有危险。”
    电话挂断了，林未晞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他说什么？”江野急切地问。
    ”他要单独见我，说你妈妈有危险。”林未晞抬头看着江野，”这可能是陷阱。”
    江野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那还等什么？”
    ”等等！”林未晞拦住他，”如果真是陷阱呢？我们应该先备份这些证据。”
    江野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你说得对。”他迅速将手机里的文件传到自己邮箱，又把原始照片拍了一遍，”但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他们决定林未晞先去见父亲，江野暗中跟随，保持距离观察。分开前，江野突然拉住林未晞，用力抱了他一下：”小心。”
    金鼎茶楼是家老字号，古色古香的装修，这个时间客人不多。林未晞在角落的包厢里找到父亲，后者面前摆着一壶已经凉透的龙井，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坐。”父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沙哑。
    林未晞没有动：”江野母亲在哪？”
    ”安全的地方。”父亲揉了揉太阳穴，”但不是因为我。听着，事情很复杂。。。”
    ”视频里你让江野父亲自首。”林未晞直接说道，”所以你不是他们的同伙？”
    父亲苦笑一声：”我当年是工地财务总监，发现材料造假后准备举报。但江洵——江野父亲，发现后威胁要曝光我之前的。。。财务违规。”他避开儿子的目光，”那是另一个项目，我只是挪用了少量公款应急，后来都补上了。。。”
    ”所以你就妥协了？”林未晞声音发抖，”看着他们用劣质建材害死人？”
    ”我没有！”父亲猛地拍桌，茶具叮当作响，”我暗中收集证据，准备一举揭发。但事故那天。。。”他声音低下去，”我晚了一步。蒋建军摔死后，你们校长周正雄接手了调查，把一切都压了下去。”
    林未晞皱眉：”校长？”
    ”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父亲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江野母亲发现的那部分只是冰山一角。”
    林未晞翻开文件夹，里面是银行流水、会议记录和几张模糊的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引人注目，校长与一个陌生男人在工地角落交谈，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信封。
    ”上周我发现周正雄派人监视江野，目的是找到他母亲。”父亲疲惫地说，”她手上有最关键的证据，能证明周正雄明知材料不合格还批准使用的签字文件。”
    ”那你为什么也监视我们？”林未晞质问。
    父亲的眼神复杂起来：”为了保护你，我需要知道周正雄的人掌握了多少信息。”他顿了顿，”还有。。。我担心你和江野的关系会让你卷入危险。”
    林未晞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你。。。你知道？”
    ”未晞，”父亲难得露出一个苦笑，”你是我儿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看他的眼神吗？”
    包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服务员的惊叫。林未晞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已经一把拉过他护在身后。
    门被猛地踢开，江野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淤青，嘴角渗血：”快走！有人跟踪我们！”
    父亲立刻抓起公文包：”后门！我的车在巷子里！”
    他们跟着父亲从厨房后门冲出去，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父亲的车就停在巷口，三人刚上车，就有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追了出来。
    父亲猛踩油门，车子蹿了出去。林未晞透过后窗看到那两人记下了车牌号。
    ”怎么回事？”林父厉声问道，”江野，你不是应该在安全屋吗？”
    ”我跟着林未晞来的，”江野喘着气说，”发现茶楼外面有可疑的人，想警告你们，结果被发现了。。。”
    林未晞这才注意到江野右手关节处血肉模糊：”你和他们动手了？”
    ”只是暂时甩开了。”江野咬着牙说，”但他们肯定认出了我。。。”
    父亲的车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城郊的一个废弃工厂前。”暂时安全了。”他熄了火，转向两个少年，”现在，把你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们交换了信息。父亲听完江野母亲的发现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周正雄比我想象的更狠。”他喃喃道，”如果那份签字文件是真的。。。”
    ”什么是“如果“？”江野突然激动起来，”我妈冒着生命危险保存的证据，你怀疑是假的？”
    ”不，”父亲摇头，”我是说，那份文件能直接证明周正雄故意杀人。蒋建军不是意外死亡，他发现了材料问题，威胁要举报。”
    林未晞感到一阵头疼，这个看似德高望重的校长，竟然可能是杀人犯？
    ”现在怎么办？”他问，”报警？”
    ”没有用。”父亲和江野异口同声地说。
    ”周正雄在警局有人，”父亲解释，”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我的举报都石沉大海。”
    江野突然拿出手机：”我妈发短信了！”他快速浏览内容，脸色变得苍白，”她说校长知道我们拿到了证据，正在派人搜捕我们和。。。和她。”
    ”她在哪？”父亲急切地问。
    ”没说。”江野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只说让我们别去原来的安全屋，去“汽水店“。”
    林未晞看向父亲：”你知道是哪里吗？”
    父亲摇头，但眼神若有所思：”汽水等等，江野小时候是不是有个外号。。。”
    江野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你母亲提过。”父亲轻声说，”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我们还不是。。。”他没有说完，但林未晞注意到父亲耳根微微发红。
    江野显然也注意到了，表情变得古怪：”你和我妈认识？”
    ”工作关系。”父亲迅速回答，重新发动车子，”总之，如果“汽水“是指你，那么“汽水店“可能是。。。”
    ”老画室！”江野突然说，”我妈以前总说我的涂鸦能开个汽水店，色彩鲜艳得像汽水瓶。”他转向林未晞，”学校的那个废弃画室！”
    父亲点点头：”我送你们到附近，但不能太近，我的车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下车前，父亲递给林未晞一把钥匙：”家里的书房，左边抽屉最下层有个暗格。里面有我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证据备份。”他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张名片，”如果。。。如果我出什么事，联系这个记者，他一直在调查周正雄。”
    林未晞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疲惫、脆弱，甚至有些恐惧。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强势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独自对抗着什么。
    ”爸。。。”他喉头发紧，”小心。”
    父亲伸手似乎想摸他的头，但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还有照顾好江野。”
    这句话里的接纳让林未晞眼眶发热，他看向江野，后者正望着窗外，侧脸线条紧绷，但眼神已经不再是最初那种愤怒和怀疑，而是某种复杂的、近乎理解的情绪。
    他们在一个公交站附近下车，步行绕路回学校。天色已晚，校园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住校生匆匆走过。两人避开主要道路，从小树林穿行到旧校舍。
    画室的门锁着，但窗户依然如他们上次离开时那样，可以推开。江野先翻进去，然后伸手拉林未晞。黑暗中，两人的手紧紧相握，谁都没有先松开。
    ”你觉得。。。”林未晞小声问，”你妈妈会来吗？”
    江野摇摇头，声音低沉：”不知道，但她既然让我们来这里。”
    他突然停住，身体绷紧。林未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画室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牛皮纸袋，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小小的汽水瓶。
    江野几乎是扑向那个纸袋，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叠文件和一封信。他快速浏览信的内容，表情从紧张到震惊，最后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
    ”怎么了？”林未晞担心地问。
    江野把信递给他：”你自己看。”
    信是江野母亲写的，简短而急促：”小野，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情况比我想象的更危险。这些是原始文件的复印件，校长周正雄签字的证据在第7页。林建国（林未晞父亲）是无辜的，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小心苏婷婷，她是校长的侄女。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彼此。我爱你们。——妈妈”
    林未晞反复读着最后一句”我爱你们”，心跳加速。这个”你们”显然包括了他。
    ”所以苏婷婷。。。”他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女生，”是她向校长报告我们的行踪？”
    江野点点头，翻看着文件：”看这个，校长不仅知道材料不合格，还特意要求加大用量以节省成本。。。这就是谋杀。”
    林未晞突然想起什么：”我爸说书房里有更多证据，我们应该去拿。”
    ”太危险了。”江野皱眉，”如果有人监视呢？”
    ”但我们需要那些证据！”林未晞坚持道，”而且。。。我想确认我妈是否安全。”
    江野看着他，眼神渐渐软化：”好吧。但我们要制定计划，不能冲动。”
    他们坐在画室地板上，借着月光规划路线和应急方案。林未晞惊讶地发现，曾经冲动行事的江野现在变得谨慎周密；而一向优柔寡断的自己，却出奇地坚决果断。
    ”明天一早去，”江野最后说，”趁大多数人还没起床。”
    林未晞点点头，突然打了个喷嚏。夜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冷吗？”江野轻声问，已经伸手把他拉进怀里。
    林未晞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夜晚，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面对什么，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江野，”他小声说，”我们会赢的，对吗？”
    江野的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必须赢。我还欠你一次海边日出呢。”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个相拥的少年身上，仿佛给予无声的祝福。而在远处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透过望远镜，监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