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来临，天还没亮，林未晞就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看到江野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窗边借着微弱的晨光检查背包。
    “几点了？”林未晞揉了揉睡眼蒙眬的眼睛。
    “五点二十。”江野走过来，蹲在床边，“你再睡会儿吧，我自己去就行。”
    林未晞立刻打起精神坐起身：“不行，我们说好一起的。”
    江野伸手拨开林未晞额前的碎发：“你确定？可能会很危险。”
    “正因为危险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林未晞已经翻身下床，抓起昨晚准备好的衣服。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上了开往城东的早班公交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的老太太和上早班的工人。江野一路紧握着林未晞的手，指节发白，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你上次见你妈妈是什么时候？”林未晞出声打破僵局。
    江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四年两个月零十六天。”他声音沙哑，“她走的那天是我十四岁生日，我记得很清楚。”
    林未晞捏了捏他的手，没有说什么，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有力量。
    城东圣玛丽教堂是一栋哥特式老建筑，尖顶在晨光中显得庄严而神秘。他们提前两站下车，绕了几条小巷，确保没人跟踪后才走向教堂。
    “我妈以前是这里的义工，”江野解释，“每周日早上六点到八点帮忙准备圣餐，如果她还在这个城市。。。如果她还保持这个习惯。。。”
    他的声音里带着林未晞从未听过的脆弱和不安，那个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面对父亲暴力毫不退缩的江野，此刻变的十分普通，他既期待又害怕失望。
    教堂侧门半开着，里面传出管风琴的声音。他们悄悄走进去，空气中弥漫着蜡烛和旧木头的气味。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早祷的老人，圣坛前，一个穿白色罩衫的女人正在整理鲜花。
    江野突然停住了，手指紧紧攥住林未晞的衣袖：“是她。”
    那个女人背对着他们，身材瘦小，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看起来如此普通，却让江野瞬间红了眼眶。
    “去吧。”林未晞轻轻推他。
    江野迈出一步，又停住：“你不是陪我一起？”
    林未晞本来没想打扰母子二人独处的时光，被这么一问还是和江野一起走向圣坛。脚步声惊动了那个女人，她转过身来，女人拥有一张与江野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加柔和，眼角处已经有了细纹。当她看清来人时，手中的花束啪嗒掉在地上。
    “小野？”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江野站在原地，嘴唇发抖，说不出一个字。女人正是江野的母亲，她踉跄着上前两步，然后突然跑起来，一把抱住江野，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肩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反复呢喃着，双手颤抖着抚摸江野的脸，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你都长这么高了，天啊，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外公了。”
    江野终于崩溃了，他弯下腰，把头埋在母亲肩上，无声地抽泣。林未晞悄悄退后几步，给这对母子留出空间，但眼睛却无法从这一幕移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野，如此脆弱，如此真实，如此需要被爱。
    过了好一会儿，江野母亲才注意到林未晞的存在。她擦了擦眼泪，疑惑地看向儿子。
    “妈，这是林未晞。”江野的声音还带着鼻音，但眼泪已经止住，“我。。。我的。。。”
    “我是江野的同学。”林未晞连忙上前一步自我介绍，他不想让江野为难，“阿姨好。”
    江野母亲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笑着说：“不只是同学吧？”她伸手握住林未晞的手，“谢谢你照顾我家小野。”
    林未晞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江野清了清嗓子：“妈，我们这次过来有事要问你，很紧急的事。”
    江野的母亲让林未晞叫她周阿姨，带他们去了教堂后面的小休息室。关上门后，她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你们是不是也被跟踪了？”
    江野点点头，简单解释了篮球赛上看到的那个女人，以及林未晞父亲可能参与的情况，周阿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就知道他们会找到你。”她紧紧抓住江野的手，“小野，你必须离开这个城市，越远越好。”
    “为什么？”江野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林未晞的父亲会牵扯进来？”
    周阿姨看了看林未晞，欲言又止。林未晞识相地站起来：“我去外面等你们”
    “不，”江野拉住他，“妈，他值得信任。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周阿姨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旧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三年前，你父亲负责的工地出了事故，一名工人从十楼摔下来死了。那不是意外，是建材问题，钢材质量不达标，脚手架固定不稳。”
    她抽出几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建筑工地的事故现场，还有一份验尸报告。“死者叫蒋建军，家里有两个孩子。你父亲和承包商为了省钱，用了劣质材料，事后又伪造报告说是工人操作失误。”
    林未晞倒吸一口冷气：“那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当时是工地的财务总监，”周阿姨直视林未晞的眼睛，“他负责做假账，掩盖建材差价。我偶然发现了证据，复印了一份准备举报，但你父亲和江野的父亲发现了。。。”
    她的声音开始急促：“他们威胁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伤害小野。所以我逃走了，假装彻底消失，但一直在暗中收集更多证据。”她握住江野的手，“我本来想等证据足够，确保你安全后再联系你的。”
    江野的脸色变得铁青：“所以林未晞的父亲监视我，是为了找到你？”
    周阿姨有些无奈的说：“他们以为我会忍不住联系你，最近工地要重新审计，他们慌了，必须销毁所有证据。”她从信封里又拿出一本小账本，“这是我复制的原始账本，上面有你父亲和林先生的签名，还有建材的实际采购价格与账面的差异。”
    林未晞接过账本翻看，手微微发抖。上面的签名确实是父亲的笔迹，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些数字、日期、签名，冰冷地证明着父亲参与了一场致命的欺诈。
    “我不明白，”林未晞声音嘶哑，“我父亲不缺钱，为什么要冒险。。。”
    “贪婪从来与现有财富无关。”周阿姨苦笑，“而且据我所知，你父亲当时投资失败，欠了不少债。”
    江野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又折回来：“所以现在怎么办？他们显然已经在监视我们了。”
    “我已经联系了省里的调查记者，”周阿姨说，“他们下周会派人来取证据，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小心。。。”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林未晞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父亲”，脸色瞬间变了。他看向江野和周阿姨，按下接听键并打开免提。
    “未晞，”父亲的声音冰冷得可怕，“我知道你在圣玛丽教堂。现在立刻出来，我的车就在后门。不要惊动那对母子。”
    林未晞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快步走到窗边，小心地掀起一角窗帘，后门外的确停着父亲的黑色轿车。车窗半开，刚好能看到父亲正拿着手机看向教堂方向。
    “爸，你到底要干什么？”林未晞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保护你。”父亲简短地说，“那个女人的手上沾满麻烦，出来，现在。”
    江野一把抢过手机：“你离我母亲远点！如果你敢伤害她。。。”
    “江野同学，”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我比你更不想看到你母亲受伤害，但现在有其他人也在监视她，比我危险得多的人。如果你们不想事情变得更糟，就按我说的做。”
    周阿姨突然夺过手机挂断了：“他在拖延时间。”她快速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塞回信封，“后门不能走了，我们从地下室出去。”
    她带着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下楼梯来到教堂地下室。这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周阿姨熟练地挪开几个箱子，露出一个小通风窗。
    “小野先出去，然后接应林同学。”她迅速指示，“出去后直接去老地方，不要回头。”
    江野抓住母亲的手臂：“你呢？”
    “我从正门走，负责引开他们。”周阿姨的眼中闪着泪光，“别担心，我躲了这么多年，有经验。”
    “不行！”江野声音嘶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周阿姨突然抱住江野，在他额头重重亲了一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妈妈永远爱你。现在就走！”她转向林未晞，“保护好他，好吗？”
    林未晞表情复杂的点点头，江野还想说什么，但母亲已经推着他向窗口走去。通风窗很小，江野勉强能钻出去。他落地后，林未晞把信封递给他，然后自己也挤了出去。
    他们落在一条小巷里，远处能听到警笛声。
    “往这边跑！”江野拉着林未晞往相反方向跑。
    他们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最后来到一个破旧的公交站。刚好有一辆公交车进站，他们跳上车，直到车开动才敢喘口气。
    “老地方是哪里？”林未晞出声询问。
    江野平复着呼吸：“一个安全屋，我妈几年前准备的。”他紧紧攥着那个信封，指节用力，“你觉得她会没事吗？”
    林未晞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谎言卡在喉咙里。他亲眼看到父亲的车，还有那个神秘的“其他人”，情况显然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我们会找到她的。”最终他这样说，握住江野的手，“我们一起。”
    江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证据保管好，别相信任何人，他们不会放过任何知情人。——Z”
    林未晞看着这条短信，身心疲惫。“Z”显然是江野母亲的首字母，她到底在害怕什么？父亲口中的“其他人”是谁？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又能相信谁？
    无数的问题疯狂的涌现出来，两个人的说辞都不相同，到底还有什么阴谋等着他们。
    公交车继续向前行驶，穿过渐渐苏醒的城市。晨光透过车窗照在他们身上，却驱散不了两人心中越来越浓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