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3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晨光彻底驱散了雨夜的湿冷,透过休息室小小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栅。
白景先醒,发现自己几乎嵌在钟怀怀里,额头抵着对方温热的颈窝,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攥着钟怀那件洗得发软的T恤下摆。
钟怀的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呼吸均匀绵长,圈在他腰后的手臂却带着一种沉睡中依然守护般的力道。
白景没有立刻动。
他像一只闯入陌生温暖巢穴的倦鸟,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从未有过的安宁。
颈后的腺体异常平静,昨夜那场因情绪和过于靠近而起的灼烫风暴,在钟怀无声的体温安抚下,悄无声息地平息了。
没有Alpha的信息素压制,没有抑制剂冰冷的介入,仅仅是一个Beta沉静的怀抱,就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钟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
白景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
他感觉到钟怀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仿佛怕惊醒了他。
接着是更轻的动作,钟怀似乎屏着呼吸,一点点挪开身体,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下了床。
床垫的轻微回弹让白景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
他听着钟怀极其轻缓地穿上拖鞋,脚步放得极轻,像怕踩碎什么似的走出休息室,轻轻带上了门。
当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白景才睁开眼。
空气里还残留着属于钟怀干净而微暖的气息。他坐起身,环顾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
墙上挂着几件木工工具,墙角堆着一些处理过的木料,窗台上摆着一个半成品的猫头鹰木雕,正是他上次“强行”带走的那只的兄弟。
一切都简单,质朴,甚至有些凌乱,却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和主人的气息。
一种强烈的“留下来”的念头攫住了他。
白家那座冰冷华丽的“冰棺”别墅,此刻想起来只让他胃里发沉。
遗物被毁的愤怒和心寒还在胸腔深处隐隐作痛,而这里有阳光晒过的干燥床单,有昨夜笨拙却坚定的守护,有让人心安的木质冷香。
白景掀开被子下床,走出休息室。
钟怀正背对着他,在角落那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里忙碌。
灶台上一个小奶锅正冒着热气,传来淡淡的姜味。
“醒了?”钟怀听到动静转过身,眼神有些躲闪,耳根带着未褪尽的薄红,“我煮了点姜汤,驱驱寒。”他指了指旁边,“新的牙刷毛巾在架子上。”
白景点点头,走进狭窄但干净的洗漱间。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但眼神清明的脸。
他拿起那支崭新的牙刷,挤上牙膏,薄荷的清凉感在口腔蔓延开。
这感觉很新奇,一种带着点笨拙,实实在在的关心。
等他出来时,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已经摆在唯一的小餐桌上。
旁边还有两个刚煎好的溏心蛋和几片烤得微焦的面包。
“条件有限,凑合吃点。”钟怀把筷子递给他,自己先端起碗喝了一口,被烫得微微蹙眉。
白景在他对面坐下。
姜汤辛辣微甜,溏心蛋火候正好,面包焦香酥脆。
简单至极的食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熨帖感,暖流从喉咙一路滑进胃里,驱散了最后一点雨夜的寒气。
“很好吃。”白景轻声说,这是真心话。
钟怀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又迅速抿平:“那就好。”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堆满木屑和半成品的工作台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白景看着钟怀低头专注喝汤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归属感,悄然滋生。
早餐后,钟怀很自然地收拾起碗筷去清洗。
白景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开口:“我暂时没地方去。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几天?我会尽快找房子。”
钟怀洗碗的动作顿住了,水流声哗哗地响着。
他背对着白景,肩膀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
白景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昨夜是情急之下的收留,天亮了,现实的问题就摆在眼前。
他一个顶级Omega,一个麻烦缠身的白家侄子,留在钟怀这个平静的手工店里,会给他带来多少困扰?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钟怀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转过身,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神很沉静:“这里的休息室很小。如果你不嫌弃,就住着。找房子……不急。”
白景胸口那块悬着的石头“咚”地落了地,随之涌上的是一股暖洋洋,几乎让他鼻尖发酸的潮意。
他用力点了点头:“不嫌弃。谢谢。”
白景从未真正涉足过厨房。在白家,那是有专人负责的领地。
但在钟怀这个小店里,厨房是生活的一部分,他笨拙地试图帮忙,第一次煮粥就差点烧糊了锅底,手忙脚乱地关火,弄得到处是溅出的米汤。
钟怀闻声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接过锅铲,熟练地处理残局,重新加水,调整火候。
白景站在一旁,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失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学会了洗碗,虽然偶尔会手滑摔碎一个碗;学会了简单的叠衣服,虽然叠得歪歪扭扭;学会了在钟怀工作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或者只是看着那些木头在钟怀手中逐渐变成灵动的形状。
他贪恋着这种细碎日常里流淌出的暖意,那是白家冰冷大理石和昂贵古董永远无法给予的温度。
找房子的事情,被他有意无意地拖延着。
钟怀承担了大部分家务。
他习惯早起,会在白景醒来前就准备好简单的早餐;工作间隙,会顺手把散落的工具归位,清扫掉落的木屑;傍晚收工,会去附近的菜市场带回新鲜的食材。
他话不多,行动却细致周到。
白景有时半夜醒来,会看到外面落地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钟怀觉得住在一间屋子里不方便,于是将沙发搬了出去。
现在他蜷在对钟怀而言过于短小的沙发上,就着那点光,安静地打磨着什么小物件。
白景知道,那是钟怀把唯一舒适的休息室彻底让给了他,自己忍受着不适。
每一次看到这一幕,白景心里那点贪恋的温暖里,就掺进一丝细细密密的疼。
他想开口让钟怀回床上去睡,哪怕挤一点,但话到嘴边,看着钟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那沉静专注的侧影,又咽了回去。
他怕打破这份沉默的默契,怕让钟怀为难。
于是,拖延找房的念头更加强烈,仿佛只要不搬走,这种带着疼惜的温暖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钟怀有个预约好的客人要来取定制的首饰盒。他换上了一件稍微正式一点的浅灰色衬衫,只是领子不知是没烫好,有一边微微翘着,显得不那么服帖。
白景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勾勒着他精致的侧脸轮廓。
钟怀从卧室出来,对着墙上挂的一面小方镜整理头发,似乎没注意到领子的不妥。
白景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钟怀身上。
那点不规整的领子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强迫症般的视线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放下书,起身走了过去。
钟怀正专注于把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压下去,镜子里突然映出白景靠近的身影,他身体瞬间绷紧。
“别动。”白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自然。
他站到钟怀面前,距离很近。
钟怀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信息素,比平时更清晰一些,大概是室内空间狭小的缘故,他呼吸一滞,僵在原地,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白景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拂过钟怀颈侧的皮肤,将那点翘起的衬衫领子细致妥帖地翻折、抚平。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指尖偶尔擦过钟怀的喉结。
钟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电流从被触碰的地方炸开,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血液轰地涌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惊人,钟怀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侧的脉搏在白景指尖下狂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白景的手指完成最后的抚平,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指尖在领口边缘又轻轻按了一下,才收回去。
白景抬眼,对上钟怀那双因为震惊和羞赧而睁大的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空气凝固了。
白景的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和喉结滚动的触感。
他看见钟怀的脸红得快要滴血,眼神慌乱地垂下去,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像一只受惊过度、僵在原地的鹿。
“咳……”白景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好了。”他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那股气息稍稍散去,钟怀才感觉找回了呼吸的能力。
他猛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门口:“客……客人快来了,我去门口看看!”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门被拉开又关上,带进一阵微凉的风。
白景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刚才那一瞬间,钟怀眼中的慌乱和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悸动,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
白景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窘迫。
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太越界了?
太暧昧了?
钟怀会怎么想?
而门外,钟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颈侧被触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那微凉的指尖触感挥之不去。
钟怀抬手,用力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叫嚣:
他是什么意思?是习惯性的动作吗?
他对别人也会这样吗?一个顶级Omega,怎么会为一个Beta做这种事?
这算什么?
戏弄还是……
另一个更微弱的声音在角落里挣扎:别想了,钟怀。
他是白景,是天上的月亮。
而你,只是地上沾着泥土的木头。
他也许只是看不得一点不规整。
仅此而已。
自卑像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将刚才那点悸动带来的甜蜜窒息感,一点点绞杀。
钟怀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被一层更深的晦暗覆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刚刚被白景抚平的衣领,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凉意,然后走向店门,迎接即将到来的客人。
门内,白景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胸口莫名地有些发堵。
钟怀刚才逃离前那复杂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