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漕河浮官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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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摘下沾满蒸汽和污迹的面巾,露出苍白却异常冷冽的脸庞。她指着颅骨太阳穴处那道灰白裂痕,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穿透了殓房内凝重的死寂:
“颞骨此处,受力击打,轻则眩晕,重则毙命。此裂痕走向,非钝器猛击所致,乃尖锐硬物(如铁锥)反复、精准敲凿同一位置形成。目的非致命,乃…刑讯逼供,制造剧痛,瓦解神志。”
她的指尖又移向那几根布满裂痕的指骨:“指骨末端关节碎裂,边缘骨刺翻起,此乃…拶指(用拶子夹手指)或类似重物反复碾压所致,且施刑不止一次,裂痕有新有旧,深浅不一!”
林疏月的目光扫过青石台上那具饱受摧残的骸骨,最终定格在裴彦震惊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此人,生前遭长期、反复、极其残酷的刑讯逼供,直至濒死,而后被抛入运河,伪作溺亡。他手中那份工部文书…是他用命换来的铁证,应该也是他的致死之由!”
真相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殓房。
一个身份不明的死者,遭受酷刑逼供,只为抢夺或逼问一份工部河道司的文书?这份文书,牵扯的仅仅是那三万两河银?
还是…更深的、足以让某些位高权重者不惜动用如此酷烈手段的秘密?
秦槐!这个名字如同阴影,瞬间笼罩了裴彦的心头。那文书上,可是清清楚楚盖着他的私章。
裴彦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后背的旧伤在这极致的愤怒和紧绷下,爆发出尖锐的刺痛,但他浑然不觉。
“来人!”裴彦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破了殓房的死寂,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与凛冽的杀意:
“即刻封锁此文书所有消息,王捕头,调集所有精干人手,给本官彻查工部河道司。尤其是侍郎秦槐,近一月内所有行踪、经手文书、银钱往来。接触过哪些人,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
“是!”王捕头神色一凛,肃然领命。
就在裴彦怒火中烧,准备倾力扑向工部这潭深水之时,一个衙役匆匆跑进殓房,神色古怪地递上一张烫金的帖子。
“大人!工部…工部秦槐秦侍郎府上,派人送来请柬!”
裴彦心头猛地一沉,他接过那帖子,入手是上好的洒金笺,散发着一股清雅的墨香。展开,只见上面一行行云流水、圆润饱满的字迹:
“闻听裴大人连日辛劳,破获要案,劳苦功高。下官秦槐,略备薄酒于寒舍水榭,聊表钦佩慰劳之意,万望裴大人拨冗光临。顺颂台祺。秦槐顿首。”
落款日期,正是今日。
裴彦盯着那请柬上“钦佩慰劳”几个字,再想想殓房里那具指骨碎裂、太阳穴布满凿痕的冰冷尸体,以及尸体手中那份染血的、盖着秦槐私印的河道文书…
一股强烈的怒意直冲头顶!
慰劳?这哪里是慰劳!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是赤裸裸的试探!是居高临下的警告!是笑里藏刀的鸿门宴!
秦槐!这条老狐狸,消息倒是灵通得可怕。
裴彦捏着那烫金的请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请柬光滑的纸面几乎要被他指尖的温度灼穿,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愤怒、惊疑、凝重,都被平静所取代,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好!”裴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寒意,清晰地回荡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殓房里:
“回去告诉秦侍郎,他的”好意”,本官…心领了,这顿酒,本官一定准时赴约。”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这位长袖善舞、人称“笑面佛”的秦侍郎,在那和煦如春风的笑脸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这工部河道的浑水底下,又埋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