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药香引蛇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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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裴彦的书房里又弥漫着一股浓烈古怪的药味。裴彦仰躺在太师椅上,脸上、脖子上涂满了厚厚一层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清凉气的药膏,活像戴了个滑稽的绿面具,只露出肿成两条缝的眼睛和还在出气的鼻孔。
他生无可恋地看着屋顶横梁,感觉自己的脸皮在药力下又麻又辣,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嘶…林疏月!你这药…是消肿还是毁容啊?”他忍不住抱怨,声音闷在药膏里。
林疏月正坐在窗边的矮几旁,面前摊开着几本泛黄的药典和几卷陈年卷宗。
她头也没抬,指尖正捻着那根在草海中寻获的淬毒银针,对着窗外的日光仔细观察针尖那抹幽蓝。
听到裴彦的抱怨,她淡淡回了一句:“大人若嫌药效慢,可用刀将肿处削平,立竿见影。”
“你!”裴彦气得想坐起来,脸皮一绷,药膏差点裂开,疼得他直抽气。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裴彦闷声道。
门推开,进来的竟是那个被他们从草海带回来的小乞丐。
他显然被梳洗过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虽然瘦小,但脸上没了泥污,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清亮,只是带着怯生生的不安。一个衙役跟在他身后。
“大人,林姑娘,”衙役禀报道,“这孩子说…说想起些事情,想跟大人和林姑娘说说。”
裴彦顶着绿油油的脸,努力想摆出个和蔼的表情,奈何效果惊悚:“哦?想起什么了?别怕,慢慢说。”他一开口,脸上的药膏跟着颤动,吓得小乞丐往后缩了半步。
林疏月放下手中的针,看向小乞丐,语气平静:“可是关于梅堂雇人拔草试药的事?”
小乞丐点点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嗯。我…我还想起来…梅堂的大爷们…每次收草…好像…好像都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但…但每次交货前…他们都会让我们…把草放在一个地方…然后…然后他们就自己来取…”
“哦?”裴彦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脸疼了,微微坐直,“放在什么地方?”
“就…就在城里…南边…靠近旧城墙根儿…有个…有个小小的…”回春堂”药铺的后门…”小乞丐努力回忆着,“门口…门口有个破水缸…他们把铜钱…就…就压在缸底…”
“回春堂?”裴彦皱眉,看向林疏月,“这名字有点耳熟?”
林疏月已经起身,走到书架旁,迅速抽出一本厚厚的《汴京商铺录》,翻到南城篇,指尖划过一行行名录,最后停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回春堂。掌柜姓李,主营普通药材,生意清淡,位置偏僻,近城墙根。”
“一个不起眼的小药铺…做梅堂收货的暗桩?”裴彦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那层绿药膏都掩不住他此刻的兴奋,“好!好得很!正愁找不到他们的尾巴!”
他猛地站起来,脸上的药膏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啪嗒”掉了一小块在地上。“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也顾不上疼了,在书房里踱了两步,肿眼泡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王捕头那边掘地三尺需要时间,但这现成的饵就在眼前。”裴彦停下脚步,看向林疏月,配着绿脸,格外的瘆人,“林疏月,你说,咱们要是把”醉仙草”…送到那回春堂后门的水缸底下…梅堂那些见不得光的耗子,会不会闻着味儿就钻出来?”
林疏月合上《商铺录》,看向裴彦那张充满算计的绿脸,平静地点点头:“药香引蛇踪,可试。”
“好!”裴彦一击掌,“就这么办,老周!”
门外候着的周大斧立刻探进头来:“大人?”
“交给你个重要任务!”裴彦指着小乞丐,“你,带上他,再找两个机灵的兄弟,立刻去醉仙草海。不用深入,就在边缘,给本官采一批新鲜的醉仙草回来,要快!记住,避开蜂巢。”想到那些毒蜂,裴彦脸上的包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啊?还…还去啊?”周大斧想起那片埋骨地就腿软,但看着裴彦那张不容置疑的绿脸,只能苦着脸应下,“…是,大人!”
“至于你,”裴彦的目光转向林疏月,“今晚,陪本官去那”回春堂”后门…”送草”!”
夜幕再次降临,南城旧城墙根一带格外寂静。
年久失修的墙砖缝隙里长着野草,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昏黄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低矮房屋的轮廓,大部分早已无人居住,透着破败的气息。
“回春堂”那小小的门脸在黑暗中毫不起眼,木门紧闭,连灯笼都没挂一盏。其后门开在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窄巷深处,巷子里堆着些破烂杂物,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草药陈味。
一个豁了口的破水缸,就歪歪斜斜地靠在斑驳的后门墙角。
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正是裴彦和林疏月。
裴彦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些,但青紫的痕迹犹在,涂了林疏月特制的药膏,在夜色下倒像涂了层迷彩。
他穿着深色便服,腰佩短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疏月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衣,腕脚镣铐的厚棉衬让她行动几乎无声。她肩上挎着个小包袱,里面便是周大斧下午采回来的新鲜醉仙草,浓郁独特的甜香即使隔着包袱皮也隐隐逸散出来。
“就这儿。”裴彦压低声音,指了指那个破水缸,“按那小乞丐说的,草放缸边,钱压缸底。”他示意林疏月放下包袱。
林疏月依言,动作轻巧地将包袱放在水缸旁边的阴影里。
又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塞到水缸底部的缝隙中。
做完这一切,两人迅速退开,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巷子对面一座废弃矮屋的屋顶,伏低身体,隐在屋脊的阴影中,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幽暗的后巷和水缸。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风吹过空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此处死寂。
裴彦伏在冰冷的瓦片上,后背的旧伤和脸上的新伤在寒夜里隐隐作痛,让他有些焦躁。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林疏月:“你那草…香味够不够?别引不来蛇…”
林疏月的目光专注地锁死下方巷口和水缸,闻言只淡淡回了一句:“大人若是心急,可下去对着那草跳支舞,香气散得更快些。”
裴彦被噎得一窒,刚想反驳,林疏月却猛地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