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如同惊雷，惊醒了他们所有人的神经。
    裴彦、王捕头，连同被衙役带进来的都暂时安置在门边，除了依旧低泣垂泪的胭脂虎，其他人都惊愕地看向林疏月。
    裴彦的心猛地一跳，西山、红泥、醉仙草、所有断掉的线索，仿佛被这一小块不起眼的泥土瞬间串联了起来。
    杏林堂、葫芦吴的暴毙、被咬掉的账页、陈启的图谱…还有眼前这离奇死在花魁床上的富商。
    这绝非是巧合！
    “醉仙草…”裴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柳文轩一个绸缎商，脚上怎么会沾到西山深处、醉仙草产地的红泥？他昨夜去过西山？”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的胭脂虎身上。
    胭脂虎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众人凌厉的目光吓得花容失色，连哭泣都忘了，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没…没有！柳官人昨夜戌时三刻到樊楼后，就一直…一直在奴家房里。饮酒…听曲…不曾离开半步。这…这泥…奴家也不知从何而来啊，求大人明鉴。”
    她哭喊着冤屈，眼神很慌乱，不似作伪。
    但裴彦眉头紧锁，如果胭脂虎所言属实，柳文轩昨夜没离开过樊楼，那他脚底这来自西山深处的红泥从何而来？难道是他之前踩到带去的？
    但这泥土新鲜程度，又不像隔夜旧痕…
    线索再次陷入迷雾，却指向了更危险的方向——醉仙草、梅堂
    “王坤！”
    裴彦厉声道，“立刻带人去柳文轩的绸缎庄、住处，彻查！尤其留意他近日行踪、接触之人。西山红泥的来源，给我一寸寸地挖。”
    “是！”
    王捕头领命，匆匆而去。
    裴彦的目光再次落回石台上的尸体，又扫过那块刺目的红泥，最后，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林疏月因俯身检验而露出的深灰色囚裤下纤细的脚踝。
    那里，粗糙的镣铐边缘，即使隔着厚实的棉衬，也能看到一圈淡淡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是前几日在贡院陷阱中悬挂时留下的磨伤。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对旁边肃立的衙役吩咐了一句：“去库房，取一副新镣铐来。要内衬加厚棉垫的。”
    衙役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跑开。
    很快，衙役捧着一副崭新的镣铐回来了。
    精铁打造，链环粗重，但内衬的棉垫明显比林疏月现在戴的那副厚实柔软许多。
    裴彦接过那副沉甸甸的镣铐，走到还在殓房内、正用柳木针小心剔取脚底红泥样本的林疏月面前。
    林疏月察觉到他的靠近，抬起头，清泠泠的目光带着一丝询问。
    裴彦没说话，只是将那副新镣铐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有些生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甚至刻意避开了林疏月那探究的目光，侧着脸，声音低沉而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换上这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西山方向，又极其快速地掠过林疏月的脚踝，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别扭：
    “西山路陡，碎石多。莫再磨伤了脚踝，误事。”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也不等林疏月反应，迅速转过身，大步走出了殓房，深青色的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背影依旧挺直，只是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迅速隐没在殓房昏黄的光线里。
    殓房内，一片寂静。
    阴冷的气息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搅动了一下。
    胭脂虎忘了哭泣，惊愕地看着裴彦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林疏月手中那副明显更厚实的新镣铐，眼神复杂难明。
    王捕头和其他衙役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交流。
    捧着红泥样本的林疏月，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新镣铐，厚实的棉垫触感柔软。又抬眼看向裴彦消失的门口，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新镣铐放在一旁干净的台子上，继续低头，专注地处理那块至关重要的红泥样本。
    窗外，天色阴沉。
    西山的方向，乌云低垂，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