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的结论似乎已经形成：失足落水，溺水而亡。也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妇，儿子刚惨死，然后自己悲痛欲绝，在夜间时跳河自杀，合情合理。
    当一顶青布小轿艰难地停在河堤上，脸色惨白、被两名健壮衙役小心翼翼搀扶下来的裴彦出现时，现场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裴彦每走一步，后背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内衫，但他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眼神扫过地上的尸体和周围的衙役，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林疏月跟在后面，镣铐拖曳在泥地上。
    她无视了周围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径直地走到草席旁，蹲下身。
    目光如炬的从陈王氏的头顶开始，一寸寸向下扫视：肿胀发白的面容，凝固惊惧的双眼，口鼻处的泡沫，被河水泡得发胀发皱的皮肤，被水草缠绕的脖颈，湿透破烂的衣衫，沾满黑色淤泥的手脚…
    裴彦在衙役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近前，强忍着伤痛和眩晕，目光沉沉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他不相信这是失足落水，绝不相信！
    林疏月检查的很细致，她伸出手，但并未直接触碰尸体，而是示意旁边的衙役：“把她扶坐起来。”
    衙役连忙上前，小心地将陈王氏僵硬的尸体扶着坐起。
    河水从她的口鼻和衣服褶皱里流淌出来，滴落在泥地上。
    林疏月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陈王氏那双泡得发白、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淤泥的双手，尤其是右手。
    她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她拿出了的带来的那根柳木长针。
    细长、光滑坚韧的木针在她指间灵活地转动。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林疏月用柳木针的尖端，极其精准地探入陈王氏右手食指的指甲缝深处。
    那里的淤泥似乎格外顽固。
    她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柳木针在狭窄的缝隙里轻轻拨弄，动作轻柔。
    一点点极其细微不同于黑色淤泥的异物，被柳木针的尖端，小心地挑了出来。
    那东西极小，沾满了泥污，被水泡得都有些变形，但林疏月将它轻轻放在掌心，用指腹捻开表面的污渍，凑到眼前仔细辨认。
    她的动作顿住了。
    那是一小段线头，非常短，只有米粒大小。
    颜色…是一种极其深邃、近乎墨色的靛蓝色！
    林疏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抬头，看向脸色苍白强撑着站在一旁的裴彦，声音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冰冷锐利：
    “指甲缝深处…靛蓝丝线，上等湖州生丝，三浸三染、瓮藏三年的”青金石蓝”。”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河岸边：
    “此色，非三品以上大员常服…不敢用，也用不起。”
    “秦槐！”
    裴彦几乎是瞬间从齿缝里迸出这个名字。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所有压抑的怒火、挫败和剧痛，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最明确的指向。
    指甲缝里的靛蓝丝线，陈启案、私盐、梅堂、蓝鸩…所有的线索，都能瞬间串联起来了，直指工部侍郎——秦槐！
    这陈王氏，绝非是失足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