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连星网本身的数据流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分屏之上，左侧是依旧平静淡然、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眼前微尘的沈砚；右侧，是脸色煞白、瞳孔震颤、连珍视的玉骨折扇跌落在地都浑然未觉的云逍。
    而那三个小窗口内，天衍宗的三名弟子，一个面无人色瘫软在地，一个面红耳赤羞愤欲死，一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他们共同构成了一幅名为“彻底溃败”的图景。
    直播间那亿万的观众，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撼到失语的空白后，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潮！
    “我……我他妈看到了什么？！”
    “基础认知？！他管这个叫基础认知？！”
    “读心！这绝对是读心术！不，比读心还可怕！”
    “连人家暗恋谁、为什么吵架、偷了什么材料、修炼出了什么岔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还是人吗？”
    “云逍公子断的是”事”，沈大师看的是”心”和”源”啊！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降维打击！这是赤裸裸的降维打击！”
    “刚才说沈大师不行的出来走两步？脸疼不疼？”
    “源能之道……竟然恐怖如斯？！”
    弹幕彻底疯了，支持沈砚的声音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之前所有的质疑和嘲讽。沈砚这轻描淡写却直指本源的三次“注视”，所带来的冲击力，远非云逍那追踪气运痕迹的断相所能比拟。这已经超越了技术的范畴，触及了规则与本质！
    云逍僵立在原地，俊秀的脸庞上血色尽失，那双原本充满倨傲的丹凤眼，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引以为傲的、被视为玄门正宗不传之秘的相术，在沈砚面前，竟然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对方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没有掐算，没有观气，没有引动任何复杂的法诀和能量波动。只是……看了一眼。
    就那么平静地看了一眼。
    然后，他宗门弟子的修炼困境、隐秘情愫、违纪过失，就如同摊开的书卷般，被对方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甚至还包括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惶恐、羞耻和侥幸！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源能感知……基础篇……”云逍失神地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道心之上。他自幼被誉为天衍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在相术、推演一道上更是天赋异禀，同辈之中无人能及。师长赞誉，同门敬畏，早已让他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子。他坚信，天衍宗传承万载，方是大道正统，外界所谓的新兴理论，不过是旁门左道，哗众取宠。
    可今天，沈砚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这份骄傲砸得粉碎！
    他所倚仗的、视为根基的相术，在对方口中，竟然只是未能触及“源”与“本”的表象之学？而对方所施展的，却仅仅是……基础？
    巨大的认知颠覆，让他心神剧震，道基都仿佛在摇晃。他看向分屏左侧那个始终平静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茫然、不甘、自我怀疑……种种情绪交织翻腾，最终，却悄然滋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乃至……一丝对更高境界、更本质道理的向往与崇拜？
    沈砚没有在意直播间的山呼海啸，也没有去看那三名心态崩溃的弟子。他的目光，越过虚拟的屏障，落在了失魂落魄的云逍身上。
    他能“看到”云逍周身那原本流畅傲然的能量场，此刻正如同乱麻般剧烈波动，代表着其内心的天翻地覆。
    “云逍道友。”沈砚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穿透了云逍混乱的思绪。
    云逍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沈砚那双冰蓝色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那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淡然评价，反而多了一丝……类似于看到一块尚可雕琢的璞玉般的审视。
    “相由心生，气随境转。”沈砚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星网每一个角落，如同在阐述某种至理，“你所修相术，观气色，辨吉凶，追索过往痕迹，确有其可取之处，于世俗之中，已属难得。”
    他先给予了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远：
    “然，此术过于执着于”痕迹”本身，犹如只观江河奔流之表象，未探其源头活水何在，未明其因地势而改道之由。执着于表象，则易被纷繁气机所迷，不见真如。”
    他目光扫过那三名弟子所在的窗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窥探他人灵力运转之私，情感纠缠之秘，行为过失之隐，此非我所愿，亦非修行正道。今日之举，不过是为证”源能”并非左道，大道之前，表象与内核，泾渭分明。不得已而为之，望三位道友海涵。”
    他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告诫。他没有因为胜利而得意，反而流露出对窥探隐私的不喜，格局高下立判。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定格在云逍身上，带着一种长辈审视晚辈般的平和与点拨：
    “云逍道友，你天资聪颖，根基打磨得也算扎实，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在你宗门相术之上更进一步。”
    听到沈砚的肯定，云逍心中莫名一暖，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
    “然，”沈砚语气微沉，“你心性浮躁，傲气过盛，易被眼前胜负、外界虚名所累。须知，修行之道，首重修心。心若镜台，需时时拂拭，方能映照万物本质，不为尘埃所蔽。若心浮气躁，则如镜面蒙尘，纵有万般术法，亦难得其真髓，终是镜花水月。”
    “玄门正宗，传承万载，底蕴深厚，”修心为上”之理，想必典籍之中，早有明训。莫要舍本逐末。”
    “…………”
    云逍彻底呆住了。
    沈砚没有嘲讽他的失败，没有贬低他的宗门，反而肯定了他的资质，指出了他的不足，而指出的方向，赫然正是他师尊平日耳提面命、他却总不以为然的“修心”！
    往日师尊的教诲如同暮鼓晨钟，在此刻与沈砚平淡的话语重合，狠狠敲击在他的心头。他回想起自己为了这次挑战，精心准备，想着如何碾压对手，如何扬名立万，如何证明玄门正宗的威严……却从未静下心来思考过，相术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修行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执着于表象，心浮气躁……沈砚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骄傲的外壳，露出了内里虚浮的本质。
    巨大的羞愧和幡然醒悟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脸颊发烫，之前的所有倨傲和挑衅，此刻都化为了无地自容。
    他看着沈砚，眼神中的震惊、茫然、不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羞愧、无尽敬佩和豁然开朗的复杂情绪。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轻蔑与挑衅，简直像是一个迷途知返的弟子，在聆听着祖师爷的教诲！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对方那平淡却直指大道的话语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他对着分屏中的沈砚，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古礼。
    一个弟子对师长，晚辈对前辈，心服口服的礼。
    这一礼，无需任何言语。
    整个星网，为之失声。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所谓的“正统”与“左道”之争，已然落下帷幕。
    以一种无人能预料的、碾压式的、甚至带着点化意味的方式，结束了。
    沈砚，不仅赢了斗法，更在某种程度上，“赢”了云逍这个人。
    而“源能”二字，经此一役，再无人敢轻易以“旁门左道”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