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底线
    陈铎温和而充满诚意的话语在静音室内回荡，抛出了官方精心准备的橄榄枝——顾问或探员的位置，以及看似互惠的合作渠道。无形的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沉甸甸地挤压着空气。
    沈砚的指尖在冰冷的合金扶手上停顿了片刻。Zero那句“彼所求，汝之所需亦有”的意念碎片，如同在幽暗识海中点亮了一颗星辰。官方有所求，而他，何尝不能利用这份“所求”？
    他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高品质的麦克风传出。这一次，声音经过了内置变声器的精密调制，不再是原本的清越平和，而是变成了一种略显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非人般的电子合成音。这声音剥离了所有可能泄露情绪、年龄、甚至地域特征的细节，只剩下纯粹的、冷静的意志表达。
    “陈督察的看重，沈某心领。”
    变声器的电子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被招揽的欣喜或惶恐，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但加入体制，受规章约束，非我所愿。”沈砚开门见山，直接堵死了成为“顾问”或“探员”的可能性。电子音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沈某闲云野鹤，习惯独来独往，受不得拘束。”
    陈铎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闪，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他并未急于反驳或劝说，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在听。
    “合作，”沈砚的声音继续响起，电子合成音在静音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可以谈。”
    这两个字一出，陈铎交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侧后方的林薇，电子笔在光板上记录的频率似乎也放缓了些许。只要门没关死，就有机会。
    “但，”沈砚话锋一转，电子音陡然带上了一丝金属的冷硬，“合作的基础，是相互尊重，是明确边界。沈某有三条原则，若贵方能接受，我们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无形的谈判桌上，沈砚反客为主，率先划下了自己的底线。
    “第一，”电子音斩钉截铁，“绝对行动自由与直播自由。”
    “我的行踪、我的研究、我的直播，皆由我自主决定。ESPU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监控、限制或干预。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资产”，更不会活在监视之下。这是我的生活方式，亦是能力维持的根本。此点，不容商议。”
    第一条底线，直指官方最核心的掌控欲！行动自由意味着ESPU无法随时掌握他的动向，更无法限制他接触Zero或进行可能“敏感”的活动。直播自由则维系着他巨大的公众影响力和社会资本，这是他抗衡官方压力的重要筹码，也是Zero能量传输的关键渠道。陈铎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这条原则，几乎封死了ESPU将其纳入常规监管体系的所有路径。
    沈砚没有停顿，继续抛出第二条原则：
    “第二，按劳取酬，明码标价。”
    “我不是公益组织，更非贵局的义务工。”电子音带着一丝近乎市侩的直白，“提供信息预警？可以。出手处理麻烦？也可以。但，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风险越高，代价越大。无论是金钱、资源、还是你们掌握的某些……”特殊信息”，都需要提前谈妥，白纸黑字（虚拟协议），概不赊欠。沈某行事，讲究一个公平交易。”
    “按劳取酬，明码标价！”这八个字，如同重锤敲在谈判桌上！它将沈砚与ESPU的关系，从可能的情报合作或招安，彻底拉到了赤裸裸的交易层面！将玄学大师塑造成了一个精明的商人！这大大降低了官方的心理优越感，也巧妙地将Zero的存在，隐含在了“代价”之中——他需要资源，而官方能提供某些官方独有的信息或资源，这正契合了Zero“汝之所需亦有”的提示！林薇记录的手微微一顿，似乎对沈砚如此直白地将“能力”与“利益”挂钩感到一丝意外。
    “第三，”沈砚的声音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锋芒，“自主选择权。”
    “我有权拒绝任何任务或信息请求。”电子音冰冷，“无论是出于风险考量、个人原则（三不算）、或是单纯的不感兴趣。拒绝不需要理由，也无需承担任何后果。合作，是双向选择，而非强制义务。任何试图越过此条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合作的破坏。”
    第三条原则，彻底堵死了官方利用“合作”之名进行道德绑架或任务摊派的可能。将主动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风险？不想碰。任务？没兴趣。说不干，就不干！陈铎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三条原则，层层递进，环环相扣，构筑了一道极其严密、极其自我的防火墙。行动自由是基础，按劳取酬是核心，自主选择是保障。这个沈砚……绝非易与之辈！他展现出的不仅是力量，更是远超年龄的、老辣的政治智慧和自我保护意识。
    三条原则抛出，静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电子设备运行发出的微弱底噪。陈铎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显露出其下属于帝国高级督察的深沉与锐利。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重新交叉，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的黑暗，直视着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存在。
    几秒钟后，陈铎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沈先生，快人快语。”他的语气中，没有被打断节奏或被强硬拒绝的恼怒，反而带着一丝……欣赏？“你的原则性之强，行事风格之清晰，出乎我的意料，却也令人敬佩。”
    他直接肯定了沈砚的态度！这比任何虚与委蛇的客套都更有力量。
    “你的三条原则，”陈铎目光沉稳，一字一句地说道，“ESPU，原则上可以接受。”
    “原则”二字，他咬得略重。官方表态的精髓就在于此——原则上接受，意味着在基本框架上认可沈砚的独立性、交易性和自主权。但“原则”之下，必然还有无数需要磨合、界定、甚至博弈的具体细则。这为后续操作留足了空间。
    “行动自由与直播自由，是个人权利，理应尊重。只要不危害帝国安全与社会稳定，ESPU无意干涉。”陈铎首先肯定了第一条底线，但也隐晦地划下了红线——危害安全稳定不行。
    “按劳取酬，天经地义。”他看向沈砚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坦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付出也理应获得相匹配的回报。局里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无论是金钱报酬，还是……你所需的特定资源或信息，只要在合理范围及保密权限内，都可以谈。”他再次强调了“保密权限”，也暗示了官方资源的可交换性。
    “自主选择权，”陈铎微微颔首，“是合作的基础，亦是相互信任的体现。强制性的合作只会适得其反。你有权拒绝任何任务，这是合作的应有之义。”
    三条底线，陈铎代表ESPU，全盘接下！姿态之干脆，态度之明确，再次展现了官方谈判者的老练与魄力。他深知，面对沈砚这样拥有强大力量且极度警惕的存在，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先稳住局面，建立初步联系，才是上策。
    “那么，”陈铎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务实，“合作的形式，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也是风险最低的层面开始尝试。”
    “比如，”他提出了具体方案，“建立一条仅限于你我双方（他意指第七调查组核心）的安全信息传递渠道。当你再次发现类似”深空之眼”事件前兆、且可能涉及公共安全风险的NRSP线索时，如果方便，可以通过此渠道向我们发送一个最低限度的预警坐标或关键词。这将极大地帮助我们提前介入，规避风险。”
    “同样，”陈铎补充道，“在某些我们认为相关信息可能对你判断局势或规避自身风险有益的特定情况下，也会通过此渠道，向你提供经过筛选和脱敏的情报摘要。作为初期合作的诚意和……”酬劳”的一部分。”
    他巧妙地用“规避自身风险”和“酬劳的一部分”来包装情报分享，既显得为沈砚着想，又满足了沈砚“按劳取酬”的要求。
    “至于更进一步的行动委托，”陈铎语气慎重，“那需要建立在双方有了一定的互信基础，并且任务性质、风险评估及报酬细节都达成明确共识之后。一切遵循自愿原则，由你最终决定是否接受。”
    他的提议非常务实：先从最低风险、最低义务的信息预警和情报分享开始，建立初步联系和信任。行动委托则押后，需要更成熟的合作基础和明确的交易条件。这符合沈砚“从小范围开始”的要求，也给了双方一个缓冲和试探的空间。
    “沈先生，你看，”陈铎身体微微后靠，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和而极具说服力的笑容，“这样的初步合作框架，是否在你的原则范围之内？我们是否可以以此为起点，逐步探索一条互利互惠、共同应对NRSP挑战的道路？”
    压力再次回到了沈砚这边。陈铎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和灵活性，抛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风险极低的初期合作方案。接受，意味着正式与ESPU建立了联系，但也获得了获取官方隐秘信息的潜在渠道。拒绝，则显得毫无道理，且会彻底关闭这扇刚刚开启的门。
    沈砚的电子合成音在静音室内响起，依旧平稳无波：
    “信息预警与情报互换，可。”
    “具体渠道、安全协议及首次”酬劳”细则，需进一步商定。”
    “行动委托，另议。”
    他没有直接说“同意”，而是用“可”字表达了有条件的接受，并立刻将谈判推进到具体操作层面（渠道、协议、酬劳），同时再次强调了行动委托的独立性（另议）。
    “好！”陈铎脸上的笑容扩大，带着一种达成初步目标的满意，“沈先生果然爽快。具体细节，稍后林薇调查员会通过安全加密通道，将初步方案发送给你，我们可以再进行线上确认。期待我们良好的开端。”
    线上会谈的画面在陈铎温和的笑容和林薇无声的记录中结束。光屏重新暗下，只剩下ESPU的银色鹰徽标志。
    静音室内，沈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关闭了变声器。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第一轮交锋结束。他守住了底线，拒绝了招揽，将关系定位在纯粹的交易与合作上。ESPU展现了惊人的弹性和务实态度，接受了原则，并抛出了低风险的橄榄枝。
    初步的合作意向，达成了。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官方的大门已经推开了一条缝隙。门后是资源，是信息，也可能是更深的漩涡和陷阱。Zero的意念碎片在识海中沉浮，那“可控”的承诺，能否经受住与官方这只庞然大物共舞的考验？
    沈砚的目光投向窗外灰烬星灰蒙蒙的天空。平静的直播生活，从这一刻起，正式宣告结束。他踏入了由官方、超凡、隐秘势力交织而成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棋局。而他的底牌，除了自身的力量，便是那个备注为“人形充电宝（救命版）”的、深不可测的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