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会晤
    星历XX年XX月XX日，标准时13：58。
    沈砚坐在“灰烬星”顶层工作室的静音室中。厚重的吸音材料隔绝了外界一切杂音，只有头顶柔和的模拟天光洒下。巨大的光屏占据了一整面墙，此刻处于待机状态，幽蓝的ESPU鹰徽标志如同冰冷的瞳孔，静静地悬浮着。室内空气净化系统发出极低沉的嗡鸣，维持着最适宜的温度和湿度，却无法驱散那份无形的、来自帝国权力机器深处的压迫感。
    沈砚没有开启摄像头。他面前的虚拟控制界面上，代表视频输入的图标是灰色的，只有代表音频的绿色麦克风标识亮着。他选择了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常服，身体放松地靠在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里，指尖却在合金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Zero那句“无惧。可控。彼所求，汝之所需亦有。”的意念碎片，如同定海神针般沉在识海深处，支撑着他内心的平静。
    【吐槽器提示（颅内低语）：宿主！心跳正常！血压正常！精神力稳定！保持住！记住！你是神秘高人！气场！气场不能输！对面都是纸老虎！敢切片就放Zero咬他们！】
    沈砚自动屏蔽了吐槽器的聒噪式打气。
    14：00：00。
    分秒不差！
    光屏上的ESPU鹰徽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极具现代感、风格冷峻简洁的会议室场景。画面是单向传输——沈砚能看到对方，对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会议室内坐着两个人。
    主位上的是一位中年男性。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ESPU制式便服，没有佩戴任何显眼的徽章。面容儒雅，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却不失锐利，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达人心。他坐姿端正，双手交叉置于光洁的合金桌面上，姿态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从容与掌控感。此人正是邮件中提及的第七调查组主管——陈铎高级督察。
    在陈铎侧后方稍远一些的位置，坐着一位年轻女性。同样穿着ESPU便服，坐姿笔挺，气质干练。她面前悬浮着一块小巧的透明光板，一支电子笔虚握在手中，神情专注而冷静，正是发件人——调查员林薇。她的存在感很低，如同一个完美的背景板，但沈砚能感觉到，她那看似专注于记录的目光深处，隐藏着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观察力，正不动声色地扫描、分析着音频背后的一切信息。
    “沈砚先生，您好。我是帝国特殊事件处理局第七调查组主管，陈铎。”陈铎的声音透过高品质的音响传来，清晰、温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亲和力，打破了沉寂。“感谢您抽出宝贵时间参与这次非正式的线上交流。这位是我的助手，调查员林薇，您应该已经收到过她的邮件。”
    “陈督察，林调查员，你们好。”沈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感，如同古井深潭，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不必拘礼，沈先生。”陈铎微微一笑，笑容真诚而不失分寸，很好地缓和了开场略显正式的气氛。“此次交流，正如邮件中所言，是初步的信息征询和沟通，旨在增进相互理解。我们注意到，沈先生近期在公开平台进行的一些活动，涉及到了一些……超出当前主流科学认知范畴的现象和能力展示。”
    他的措辞极其谨慎，避开了“超自然”、“玄学”、“驱魔”等敏感词汇，代之以“超出主流科学认知范畴的现象和能力”。既点明了核心，又给双方都留足了余地。
    “比如，”陈铎继续道，语气平和，如同在陈述客观事实，“您早期在C-789废弃矿洞直播时，对其中异常能量区域的精准定位；在天穹三号空间站时，对潜在信息攻击风险的模糊预警；以及不久前的”深空之眼”空间站事件中，您对负能量聚合体的识别、定位乃至最终的……处理。”他用了“处理”这个中性词，代替了“净化”或“驱魔”。
    “这些行为，”陈铎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肯定，“虽然其原理和手段尚待深入探讨，但从结果导向来看，客观上起到了预警风险、消除潜在威胁、救助受困个体的积极作用。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更大范围恐慌乃至人员伤亡。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
    这番开场白，堪称滴水不漏。先降低姿态，强调非正式和沟通；再以中性词汇定义事件，避免刺激；最后落脚于客观结果的“积极意义”，表达官方的认可。温和的表象下，是极其老练的谈话技巧和强大的心理掌控力。
    沈砚沉默着，没有接话。他知道，这只是铺垫。陈铎的“糖衣”下面，包裹着真正的炮弹。
    果然，陈铎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一分郑重：“帝国特殊事件处理局（ESPU）的职责，就是处理、研究并最终妥善应对这类”非科学常规事件”（Non-RoutineScientificPhenomena，简称NRSP事件）。我们的目标，是维护帝国的稳定与公民的安全，减少此类事件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沈砚的反应（虽然只能听到声音），然后抛出了核心意图：“基于沈先生您展现出的、对NRSP事件独特的感知和处理能力，以及您在过往事件中表现出的社会责任感，我们ESPU第七调查组，希望能与您建立一种相对稳定、互信的信息沟通渠道。”
    “这个渠道，并非强制性的报告义务，而是一种基于互惠的、非正式的信息共享机制。”陈铎解释道，“当您再次接触到可能具有公共安全风险的NRSP事件线索或征兆时，如果方便，可以通过安全的渠道向我们提供一些基础信息预警。同样，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如果ESPU掌握的信息可能对您的判断或行动有所帮助，我们也会在保密和权限允许的范围内，酌情与您分享。”
    他强调了“互惠”和“非正式”，听起来极具诱惑力。一个掌握着大量隐秘信息的官方机构，愿意和你分享情报？这对于任何想要探究世界真相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条件。
    但这显然还不是全部。
    陈铎双手分开，轻轻放在桌面上，姿态更加放松，语气也变得更加诚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更进一步地说，沈先生，我个人以及第七调查组，都非常欣赏您的能力和潜力。ESPU作为一个专业处理NRSP事件的平台，拥有最顶尖的科研支持、最庞大的信息资源库和最优先的行动权限。我们非常诚挚地希望，您能考虑……以某种更深入的方式，加入到我们的工作中来。”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相对温和的表达：“比如，成为ESPU的特别顾问，或者，如果您愿意接受更系统的训练和规范，甚至可以考虑成为正式的外勤探员。”
    抛出橄榄枝了！而且是两个选项：自由度较高的“特别顾问”，或者更深入体系但权限更高的“外勤探员”。
    陈铎的语气没有丝毫强迫，反而充满了尊重和期待：“当然，这只是我们基于对您能力认可的一种邀请和设想。我们充分理解您可能有自己的顾虑、习惯或者……一些需要遵守的规则（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屏幕，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沈砚的表情）。我们尊重您的个人意愿和选择权。即使您暂时不考虑加入，我们依然希望能维持之前提到的、基于互信的信息沟通渠道。合作的形式可以灵活多样，核心在于共同应对NRSP事件带来的挑战。”
    这番招揽，姿态放得很低，诚意十足，甚至预留了充分的退路（不加入也能合作）。将选择权看似完全交给了沈砚。然而，沈砚心中警铃大作。这看似温和的招揽背后，是官方想要将他纳入体系、纳入监控、甚至最终掌控其力量的强烈意图！一旦成为“顾问”或“探员”，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处于ESPU的严密注视下，Zero的存在将变得极其危险，他自己的秘密也将更难保守。
    林薇依旧在侧后方安静地记录着，电子笔在光板上划过，留下无声的痕迹。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沈砚，这场会谈的每一个字，都在被官方记录、分析。
    陈铎说完，身体微微后靠，脸上带着温和而耐心的笑容，等待着沈砚的回应。无形的压力，透过屏幕，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沈砚的指尖停止了敲击。静音室内，只剩下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声。Zero的意念碎片在识海中沉浮。他需要回应，一个既能拒绝招揽，又不至于彻底关闭合作大门，甚至……能反将一军，尝试撬动官方资源的回应。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世外高人”的疏离与无奈：
    “陈督察的看重，沈某心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