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以言诛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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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看都不敢看他此时神情,眼珠乱转,稳稳答道:“臣妾并非出身大族名门,祖上更无人封侯拜相,父亲更是被贬出王都的罪臣,怎堪母仪天下?恐怕那时御使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臣妾,臣妾不愿抹黑殿下,不如早早归西,别让殿下日后难办,辜负你我夫妻一场。”
太子闻言不恼,忽而展颜一笑,“高祖父百年前逐鹿中原,高祖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屠户女,封后圣旨九州诵读,谓之“内修文德,钟祥世德”,称赞她老人家为为治世之妻、无她无国,做皇后有何不可?秋妧,你爹是旷世之才,教出来的女儿必然不会差,那些钟鸣鼎食之家的废物孤要来有何用?你若是顾及此事,大可不必。”
我顿生鸡同鸭讲之感,轻声道:“殿下,臣妾真的好累,东宫的日子太难熬了,臣妾的父亲是教了臣妾许多诸子之言、圣人之道,可书里从没教过臣妾如何侍奉储君。在东宫,臣妾每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得不好牵连家中,生怕哪一日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就丢了命!荀家的好坏只在殿下一念之间,臣妾怎能不怕?臣妾真的做不起皇后,放臣妾一马好不好?”
托住我的那只手所蕴含的寒气透过衣裳好似钻进了皮肉里,连同我跪久了的双膝也浸入寒气,冷得我直打哆嗦,却倔强地不肯再说一句好话蒙骗他。
“说来说去,你非得求死不可?”他万念俱灰地看着我,却始终再未听见我的应答。司戴渊大痛至极,咬出鲜红的下唇再次被咬住,他左右环视着,更多的血染红了他的唇,冲淡了他苍白的面容。
忽地,他定住眼珠,紧接着便是强拉着我站起,我踉跄着还未站稳,他就一把捞起被我丢在地上的物件,极为迅速地从袖口中扯出一根引火线,风风火火地塞入子窠,燎起火,火铳对准了跪在校场中冻得面色青紫的唐煦。
“孤让你看看死是多么地痛,看你还能否如此坦然?”
司戴渊一语毕,再次带着我的手握住火铳。这回我没劲儿再反抗他,湿软的手指连发抖都不会了,子窠飞旋着朝唐煦冲去,他的身子宛如枝头飘零的落叶落入雪中。
片刻后,比血先淌出来的是他将要捅破天的惨叫。唐煦的身子在雪地里扭曲着,来回打滚着,浓重的腥味顺风飘来,令我胃中翻涌。
都护卫中有人出阵上前探查境况,回道:“殿下,人没死透,可要奴才再补上一刀?”
司戴渊抬手叫人退下,再次如法炮制,用火铳在唐煦又身上开了两三个血洞。他打得毫无章法,在那奄奄一息、抽搐不停的腿上留下几道不会致死、却会疼得死去活来的伤口,听着唐煦一声声惨叫愈发,直到微弱无声。
足足一刻钟。
我闭上眼不愿再看虐杀场景,太子却凑近了,携有火药的气味让我皱了皱眉,闻他蛊惑道:“死太痛苦了,不知者无畏,你没亲眼瞧过,自然不怕,孤让你看一看,你就不想死了。”
我连眼都懒得睁开,他的戏我看了那么多年,弥留之际不愿多看,淡淡道:“别吓唬臣妾了,快快动手吧。”
“秋妧,你爹不在徐州。你想回徐州找他?痴人说梦!”
我乍然睁眼,扭头看着他,喃喃道:“什么?”
“孤的岳父不在徐州做官了。”他大声道。
我爹三年前就在徐州做知州了,不在徐州能在哪儿?我逼近他一步,连火铳冒出的青烟喷到我脸上都顾不得了,问道:“你将我爹调任到哪儿了?是梁州吗?”
司戴渊遗憾地摇摇头,“秋妧,你不是求我放过你家幼童弱女吗?可孤的岳父一年前官复原职,任正二品尚书令,全家从徐州迁到王都了。满朝上下都知晓,荀锵是孤的左膀右臂,孤一旦落败,樽王恐怕第一个就得清算荀家。”
他再次长长地叹口气,好似要将他下半生的气都给叹完那么长似地,声儿忽远忽近的飘忽着,“太子党倒台,皆以谋反罪论之,诛三族,族中男子凌迟处死,女子赐鸩酒;十六岁以下,男充军,女冠奴籍,此生不得翻身,你可知……”
“啪——”
话未尽,我就扇了司戴渊一巴掌。这回恨极了,不光在他脸上留下清晰的掌印,还将他的嘴角刮破,指尖沾了些许鲜红。
他没气没恼,摸了摸被打痛的脸,刚要张口,我又连扇了几次,打得他站都站不稳了,差点跌下高台,狼狈不已。
去而复返的庆元见此情此景,疯了一样朝我冲来,末了却不敢上前,筹措地看着低垂着头的太子,“殿下……”
司戴渊挪动脚步,那只骨节分明、瘦得过分的手握住我的肩,沉重地好似摧了我的骨。他与我额头相贴,轻声道:“秋妧,你最好祈求诸天神佛,保佑孤赢下这局。否则……”
话未尽,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我站在风里,后知后觉地如坠冰窖,原来我一直都逃不掉,要是我爹还在徐州,或许家中还有一线生机……而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看我上蹿下跳,穷尽心机,不得善果。
我家的命和他的命,已然绑在一处,谁也逃不掉了。
我举起手掌想打一打愚蠢至极的自己,可眼前发黑,还没伸到脸上,身子就直愣愣地往下栽。
司戴渊,好恨你。
但我更恨无力挽救一切的自己。
[引用]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天可度》唐·李白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拟挽歌辞三首》晋·陶渊明
作者闲话:
感谢投枝读者朋友们捏~求收藏
另外:这几天病了。今天忘记定时发文了,对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