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穷途破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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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缓缓推开,从景山灰白的脸渐渐显露,他跪趴在地,闻声仰头,哑嗓道:“臣就知道,娘娘不会舍下燕燕的。”
我看他小心翼翼起身,警觉地左右看了两眼才踏进屋的模样,不安地在太师椅上扭动了两下,生生忍到他关上门,吐纳两回,才将将忍下急躁,看他一板一眼地行了礼,愁眉苦脸道:
“臣特意带了燕燕的女书,娘娘懂吧?”
他低垂着头,轻声试探,像做错事的幼童。
我扭头与念萍对视,她轻轻按住我的肩以作安抚。多年主仆让我明了她的用意,按下不解,四平八稳道:“从景山,你在跟本宫打哑谜?”
跪俯之人脸上的错愕不加掩饰,直勾勾地扑面而来,他仰起头,紧盯着我拿在手中的女书,喉结滚动两下,五官拧成一团,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道:“娘娘就别和臣兜圈子了,时候不多了,娘娘真的没话和燕燕说吗?”
时候不多了……原来我没多少活头了啊。
不知怎地了,我那口一直郁结在心头不甘心的劲儿散了。天道注定我活不了,且刚动心起念,下一刻噩耗传来,命数已定,我还要不要垂死挣扎?
“孤家寡人,毒杀亲妹、逼死发妻,好一个储君……”我呢喃着。
“娘娘?”从景山跪着靠近半步,不解地看向我,片刻后又挪开眼珠不敢再看,恨不得将头颅埋到地下,咽了口涎水,小声道:“臣知晓不该叨扰娘娘,可为了贱内,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我低头凝视着女书,其上似乎还若有若无传来沁香,兰花清雅缥缈之气传入鼻尖,我忍着泪问道:“好,你既叫我一声娘娘,我便代她问你几句话。你是否心悦她?”
从景山重重点头。
“那她抗拒与你的婚事,你是明了的吧?”
燕燕出自荆州将门之家,生性自由自在,怎会拘于后院?若不是皇命难违,她才不会披上嫁衣与从景山为妻。哪怕……从景山对她很好,哪怕她心甘情愿为从景山生儿育女,她也依旧没得选。
我不想她如此。
既然我要魂归阎王殿了,再也不能用太子妃的名头护着她,那索性就给她个痛快吧。
我对着从景山愈发难看惨白的脸庞道:“燕燕倾心于你吗?”
他差点跪不稳了,身子晃动一阵,狼狈地用手撑着,整个人摇摇欲坠,死死抿着唇,好久才应声:“她才不会,她恨我,恨从家。”
“痛快。”我将女书递给他,“我还以为你会为了留住燕燕,卑劣地对我说假话。毕竟,她不在我身旁,想瞒天过海,太轻易了。”
从景山的面庞褪去血色,连唇色都是惨白的,想必是心痛之至、难以自抑,颤抖着接过了兽皮,道:“娘娘想让臣怎么做?”
我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从景山并非是卑鄙之人,燕燕当年许给了他兄长,如今的辅国大将军从霍,从霍征战外族,在雍州娶妻,由从景山替兄长娶秦家女,他又何其无辜?
本就不该存于世间的孽缘,该斩断才对。我死了,谁来保燕燕,从景山的仕途一眼望到底,若樽王成事,看在国之重器从霍的面子上,从景山这条命会留下,但也绝不会再升任,甚而连都护卫副使的名头都保不住。
而燕燕,宫中无人护她,夫君又争不到官位,她还带着满腔的愤恨,这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不如……
“合离。”狠下心,我近乎是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若燕燕与你相看两厌,你须得写下放妻书,让她回荆州秦家,不再受你、受从家掣肘;若她与你两情相悦,甘愿与你白头,那我的事儿,你永远别吐露半个字,只当青州一趟,从未见过我。”
从景山眼中泪花闪动,“燕燕怎会不追问?她最是……”
“烦死了。”我打断他,不耐烦道:“我说的,你应不应?”
他想也没想地点了头,“娘娘都是为了燕燕好,臣哪有不应之理,您金口玉言,臣自当奉命行事。”
八仙桌撑住手肘,我凑近了从景山,沉沉开口:“我如何信你?”
他一怔,接着抬起右手伸出四根手指,不带一丝犹豫道:“今兹有从家二郎,妻秦氏,誓从储妃荀氏所言,家妻有情,不言储妃事;家妻无情,绝婚归家,再不叨扰,有渝此誓,明神殛之。”
我斜睨着他,“发毒誓?我不信。男子的誓言跟起夜的秽物无甚区别,别拿两句不疼不痒的话糊弄我。”
从景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愕然地瞪着我,两颗眼珠好似要跳到我身上似地,他无所适从地问道:“娘娘想叫臣怎么做?”
我在屋里用眼珠搜寻一圈,落到了他腰间做饰的弯头短刃,努嘴道:“燕燕送你的?倒也不必费功夫了,留下一根手指,此誓既成。姑姑,去请高老来,多带些止血药粉。”
“小姐!”念萍的利嗓差点掀翻了房顶。
[引用]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诗经·卫风·氓》春秋·无名氏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孙子兵法·九地篇》春秋·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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