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一念神魔(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1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我豁然起身,宽袖将紧挨着桌边放的杯子扫落,热糖水洒了满地也浑然不觉,拖着两条坐着都打颤的腿朝内室走,还没摸到木门就腿软地往地上跪。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双膝早就跪得生疼,一触地就疼得我忍不住痛叫,拼命地忍了,若不是姑姑用她那双有力的臂膀托住我,恐怕我就得在地上连滚带爬了。
“小姐!”念萍小声惊呼着,两只手穿过腋下紧紧地锁住我,让我无力的身子靠。在她敦实的胸。口,得以松快片刻。
一夜未眠,我双眼熬得发疼,用力眨了眨,才将眼前起的黑雾驱赶,挣扎着要从姑姑的身上挪开,“我……我无事,我去瞧瞧殿下。你去喊高大夫来,顺道再去看看药,剩的药渣清一清……”
姑姑心疼地眼里泛起泪光,与闻声走近、也是满脸写着担忧的巧巧一同看着我,“小姐别忧心杂事了,婢子陪您进屋好不好?”
我虚弱地朝她摇头,再次直起身子,搭上巧巧软嫩的小手,“照我说的去做吧。今夜大雪,记得撑把伞,别冻坏了。”
门的那头再次响起动静,这回是太子虚弱无力地问话,“门外噼里啪啦作甚?太子妃呢?将她唤来,孤要见她。”
我轻轻地推了把念萍,朝她投去个不必忧心的眼神,应道:“臣妾起身太急,打碎了杯子,这就进屋。”我说着,就在巧巧的搀扶下推门进屋,还不忘低语着提点她,“屋子里有外男,小心着点。”
太子醒了,再凶险的局势也有他撑着了,我心口的重担放下,也有心思关切细枝末节的事儿了。
巧巧紧紧地贴在我身边,闻言滴溜乱转的眼珠顿时收了,落后半步随我进屋。她听话地很,拼命地垂着头,一味地扶我朝前走,而我也没心思关心那两位臣子,直奔床榻而去。
帷幔遮挡,平日里变着法换样子、挑布料的物件今儿竟如此碍事,我操。持着所剩不多的规矩慢慢挑开帘子,司戴渊一张憔悴惨白的面容就映入眼帘。他虚弱地依靠在四五个软枕上半躺着,正望眼欲穿地盯着掀帘之人,见是我,立刻直起身子伸出手。
他嗓音沙哑地念道:“秋妧。”
瞧瞧,平日里叱咤风云的人儿如今在病弱时像是不能离了心肝一样期盼着我,怎能让我不动容?我伸手回握,顺势扑倒他怀里,抱住他瘦得有些膈人的身子,小声地呜咽着。
太子回抱着我,一只手慢慢顺着我颤抖不停的肩胛骨爬上肩头,坚定地握住了,像是捏住了我一夜惶恐的心,始其乍然松懈。他拍了两下以做安抚,轻声道:“吓坏了是不是?”
眼泪不知是何时落下的,当下颚传来温热时我才发觉自个已然泪流满面。也许我太软弱,我早就想哭,生生忍了一夜,在听到这句关切后再也抑制不住,握紧那双仿佛始终温热的手,如释重负地哭着。
司戴渊好似又说了几句话,可我已全然闭塞双耳,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好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我完全使不上劲儿的身子提到塌上拥在怀里,待我过了发泄的劲头,压住几乎因强忍着不得哭出声的喘息,他才用袖子擦了擦我的脸,沾了我脸上大半妆粉也一无所觉,嘴里哄道:“不怕了不怕了,孤这不是醒了吗?哭得人心颤,莫哭了。”
我止住了泪,可依旧止不住地抽抽搭搭,劳累一夜的身子随他半躺着,加之精气神儿早就耗光了,听司戴渊跟哄孩子一般的话,竟有些睁不开眼,强撑着应道:“臣妾见殿下醒了,是喜极而泣,否则只凭臣妾一人,如何能撑住?”
司戴渊怜爱地垂头亲了亲我的唇角,沾下一大块艳红口脂,贴着我的唇道:“孤神志飘摇时,闻见你与杨立鑫拌嘴,你还抽他了,手疼吗?”
“疼。”我嘟囔着,将通红的掌心举到他眼前。
司戴渊双手包住我的手,刚亲了两下,我就闻见内室的门响动,紧接着巧巧就拽了拽帷幔,使九子铃清响,我霎时清醒,抽开手,跟鲤鱼打挺一般从太子身上爬起,翻身坐在榻边,拢了拢衣裳。
“是高大夫来了?”我从袖中展出帕子胡乱擦了擦脸,掀开条缝,果然见高老那双笑意盈盈的眼,连忙挑开帘子,“叨扰您了,还请给瞧瞧。”
高义春探头去瞧,对上司戴渊淡漠的神色。他正抬着眼,毫无波澜地与之对望,人半躺着榻上,一副病容覆面,却吓得高义春一个哆嗦,再也不敢看司戴渊,冲着我道:“姑爷无大碍了,小姐别忘了让姑爷喝药就成。老朽忽然想起,走前没关窗子,先先先行告辞了……”
话都没说完,高老就哆哆嗦嗦地作了个揖,抬腿就走。
“唉?您不再切脉了?”我唤了两嗓子,却见高义春双腿腾挪地更快,丝毫不见平日里颤颤巍巍的模样,称得上是健步如飞,愕然地起身要去追,却被司戴渊扣住手腕,跌坐回了原处。
我有些不乐意,嗔怪道:“殿下做这副神情,是诚心将大夫吓走?殿下是不想看大夫?心虚?”提起此事我就皱眉,杨申狄和周泉对太子的五体讳莫如深,其中必定有鬼。
司戴渊瞪大双眼,一脸无辜道:“孤何时不叫他看诊了?这老头心志不坚,秋妧,你这是张冠李戴啊。”
我顾忌着他刚醒,不舍得计较,他倒还有理了?我深吸一口气,起势道:“高大夫是大方脉圣手,给你诊脉时——”
“……殿下既然无虞,那臣和二十一郎就先行告退了。”
周泉似是做贼心虚,我开口,他就忙不迭地打断了,杨立鑫也紧随其后开了口,“臣在殿下晕倒前还有未尽的话要说,关乎宣华公主安危,臣等不了了。”
太子闻言一窒,在我眼前带点笑意的面庞霎时阴沉了,他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沉思片刻道:“周泉领了孤的宫令,传宁远将军觐见;杨立鑫把从景山喊来,一同商议此事。”
他说着,眼珠朝我这儿一转,补道:“太子妃平日里与公主相熟,也留下听听。孤平日里对她管教少,摸不准她的性子,也许太子妃比孤要了解她,能破局一二。”
当着外臣,我不敢说我与司嘉瑛根本就不熟,更是相看两厌,只得说声遵命。
她瞧不起我人微言轻、畏畏缩缩,我见不惯她仗势欺人、咋咋呼呼,若不是彼此都有顾忌,早就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了。说起相熟,真是天大的笑话。
只是五公主是被害的,又和她的性子有何干系?恐怕神仙才知晓司戴渊究竟在想甚。
念萍的一番话终究还是在心头掀起涟漪,无论如何,能光明正大地听一听局势,终归不是坏事。说到底,我不跑,可身后事不能不顾及。
胡乱想着,一抬眼,就撞进司戴渊深邃双眼中,他不知何时坐起身,面庞离我极近,“愁眉苦脸的,是怎么了?”他边说,边拢了拢我垂落在身前的长发。
“没。”我好像都忘了怎么在司戴渊充满疑虑的眼神下说真心话了,心口无端刺了下,才道:“周侍读和杨承旨的衣裳都沾了血,臣妾吩咐巧巧洗了,穿不了,怎么能不愁?”
不知怎得,太子也如释重负一般松口气似地,“小事一桩,你。”他指着与巧巧并排跪着的姑姑,“去拿两件常服和外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