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的话，姑姑亦是大惊失色，攥着我的手用力到发白，但嗓音还四平八稳，丝毫不见慌乱。她比我年长几十岁，又随着荀家颠沛流离、大起大落，自然持重些，“小姐要陪着殿下吗？”
    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地问道：“陪……陪他死吗？”
    姑姑苦口婆心，不停地揉搓着我冰冷的手，“小姐别总是朝着不好的那面去想，殿下要是逆风翻盘，小姐占据正位，就是成龙成凤的命了。再说了，小姐对殿下始终情深义重，愿舍命孤注一掷，婢子陪着小姐就是。”
    “我不看好太子。”念萍眼前，我亦直言不讳，“少时爹给兄长讲兵书兵法和天下兵势，我也没少听。宣威侯麾下的通州军可不是吃干饭的，不说个个骁勇，也是一支威武之师。再说，那年梁州起了叛军，常峰只打了一仗就连夜写了罪己书逃回老家，气得太子半夜不睡大骂他是无耻之徒，可见是个龟缩畏战的，要不是韩丹与大渝连攻青州，官家无人可用，让他戴罪立功，否则哪容得他活到这时候？此番兵力悬殊，除非太子许他重利，封王拜相，不然他必定望风披靡，见风使舵。”
    姑姑闻言一喜，显然她叫我留下是假意，领我回家是真心，“那婢子这就领着巧巧收拾细软，趁着三日上月节灯会，赶回老家去？老太公年前还来信叫小姐回祖宅看看，说这些年各房添丁不少，让您得了空认认亲。”
    老太公早就糊涂了，他只记得我未出阁的事儿。可我还没年迈昏聩，姑姑明摆着是给我套话，就等我顺势开口，她就坐实回老家的事儿，我才不上当，抽出一只手撑着头，“我没想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行宫，并非易事。”
    烧了火盆的外室，只剩我的尾音消散在巧巧对官袍一下一下的搓洗中，姑姑张了张口，临了却换了个说辞，道：“小姐对殿下有情，难以取舍也是人之常情，眼下还有抉择的余地，小姐可别忘了，五公主是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只能落得如此下场，小姐要赌这份真心吗？”
    这便是朝心窝子戳了，我朝她苦涩一笑，“禅师说得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早就输过了，怎么还会上当？我忧心的是，逃了固然痛快，可我爹怎么办？太子赢了，寻不见我的人，我爹如何交代？太子输了，荀家作为太子岳丈，亦是难逃一劫，也许我在，能将我爹摘出太子党；我不在，我爹和荀家百年门楣，也许都难逃……”
    话未尽，门那头忽而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同时伴随着周泉压抑不住狂喜的嗓音：“娘娘，殿下醒了，要见您！”
    钟声又响了，巧巧停下了手中伙计，朝我二人展颜一笑，如春风佛面，笑起来如百花齐放，道不出的娉婷动人，“五更了。”她轻盈地说着。
    [引用]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建中靖国续灯录·苏州定慧道海禅师》宋·释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