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雾花(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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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正浓,乐曲舞艺萦绕,我与司戴渊却在极盛繁华之地暗自思忖。偶尔四目相对,也只是无悲无喜地朝彼此笑笑,放过了灯,不约而同并排而行,却离心离德,剩一副躯壳在快要倒塌的戏台子上苦苦挣扎。
    我面色沉沉,我身后紧挨着我的姑姑倒是稳不住了,不时戳戳我,给我递眼神,我权当自个瞎了,理都不理。
    念萍徒劳许久,见我毫无破冰之意,气得跺脚道:“小姐!”
    太子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那空洞的、凌驾于周天之上的目光总算坠坠落地,与都护卫一同齐齐望向念萍;后者悚然,攥紧了还包着白布的伤处,朝太子惨然道:
    “姑爷赎罪,小姐今日心心念念看灯,端来的晚膳没怎么用过,婢子忧心小姐再犯胃疾,故而冒犯,也请姑爷劝劝小姐,好歹用些饭。”
    我瞪大了双眼,姑姑釜底抽薪,逼我回行宫面对太子?好个狠心人啊!
    可我根本没猜到他要作甚,强行探问是要吃亏的,我可得罪不起他。
    念萍操持着一张忠心耿耿的面庞,司戴渊哪有不信之理,朝我发难道:“舞也赏过了,灯也放过了,夫人能否照看下自个的肚子?”
    他冷嘲热讽,我却不敢顶嘴,干笑道:“臣妾怕吃多了,穿衣裳不好看……”我说着,看他面色愈发阴郁,连忙改口道:“好了好了,请夫君陪我用个宵夜可好?”
    “回去。”他推着我朝前走,话里带着些迫不及待,大概是念萍给他递了个台阶,让他那颗本就不在今夜灯会上的心似箭矢离弦,飞奔行宫。
    *
    本以为回了行宫能见着血景,毕竟太子捉了人,没想到入宫后各处都静悄悄的,寒气四涌,烛火晦暗,被风吹得摇摆,不如城内灯火阑珊,更添几分森然。
    我拢拢衣裳,抬眼望天,老天真不长眼,这样的好日子,从西北吹来的风又席卷了青州,怕是又要落雪。
    天冷,心也冷。
    为防宵小作乱,通往偏殿的树都被砍光了,只剩树桩子光秃秃的列道在旁狰狞,我与太子踏上石子路,看他四处打量一圈后,冲身边人道:“唐煦呢?可否待命在宿卫房?”
    高瘦的都护卫闻声抱拳,腰间的金蝉令一摇一晃,好似带了些不明晰的朱红,压刀回话道:“唐侍卫长在宿卫房,但派了近卫上街,三五人牵了马,似有趁乱出城的迹象。”
    太子怔了刹那,竟浮现一副不忍之色,“不争气的东西,唐嵩怎么养出这样的废物?罢了,做成流匪砍杀,不要让人认出脸,唐煦要是闹出动静,一并押了他。”
    都护卫称是,问道:“殿下,唐煦若按兵不动怎么办?他的人丢了命,算是打草惊蛇了。他心狠手毒,被逼急了,迷了心窍,虽不敢向殿下动手……”
    那人说着,抬起头朝我投向晦涩的眼神。
    我登时寒毛倒竖,此人目光堪称锋利,神情算不上凶狠,却叫人无端觉得,他杀人无数,见血封喉。
    此人绝不是寻常都护卫,明晰境况,向太子谏言,不是近臣,也是身负要职的侍卫。
    我两只交叠安放在袖中的手交握,狠狠地划着手背。
    又是唐煦,他真是阴魂不散。闻到此话,我几乎能断定,从除夕那夜,他就在打我的主意,且必然站在我与太子的对立面。他是谁的人,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司戴渊也转过头来看我,毫无掩饰地道:“恃强凌弱,好个人面兽心之徒。”
    烈风将都护卫们的墨色断腰袍吹得上下翻飞,刀剑在鞘中震出悲鸣,与金银色交织的蟾酴令牌左右碰撞,谱出一曲阎罗和颂。
    与太子搭话的都护卫应道:“留他,恐有变数,殿下既决心切断王都与青州的来往,还是不要留祸患的好,否则徒增人命官司。”
    司戴渊**了下被风吹红的鼻头,与我一般抬头望天,话中竟有几分悲天怜人,不知有多讽刺,“唐嵩不算高洁之徒,但一向是明事理的,他与孤共掌兵部多年,杀他亲子,叫我怎么下得去手?”
    那都护卫将头垂得更低了几分,“殿下慈悲心肠,奴才们定会领人盯好了侍卫长,不叫他得逞。”
    太子意味深长地转脸瞥向我,“记好了,尔等的命和太子妃是连在一块的。她好,大伙少不了荣华富贵;她不好,就通通以谋逆罪论处。”
    众人神色一凛,本就挺直的身子更紧绷了几分。
    好狠的人,谋逆罪是要诛九族的,这些都护卫皆是百里挑一的武夫不说,更是官家子,谁家里不牵扯个几十口子人?太子是逼着他们拿命来给我挡接下来的一切变故了。
    “怎么?嫌孤太狠?”
    那都护卫本半跪着,闻言立刻铺开身子跪倒,“奴才岂敢,护卫……”
    “没说你!”司戴渊长臂一揽就将我强行揽入怀中,那只提剑不知杀了多少人的手探上我的腰,一手握在最细瘦之处,紧盯我的面庞,冷目流连,极尽审视,“孤的太子妃是淑人君子,听了孤的话,吓着了?”
    这话不能应,哪怕他早已看穿我的惧与忧,我也该装傻,无论此时此时我摆出什么神情,都得一条道走到黑才对。我转了转眼珠,硬是面不改色道:“太冷了,臣妾的脸要冻僵了。”
    司戴渊深深地凝视着我,好似非要在我僵硬的神色中瞧出几分对他的怏怏不服,但他望了许久,我依旧不改颜色,他只好颓然地率先摒弃这场毫无劲头的对峙,顺着我的话道:“看天色,又要下雪了,怎会不冷?”
    我几乎是祈求道:“回屋吧。”
    他大发慈悲地许了,拥着我疾行,穿过十步一岗的都护卫、略过只在微末烛火中一闪而过的暗卫,众人所佩弩箭映射的寒光仿若化作群星与墨色融为一体,在悄无声息中蛰伏在四面八方,搅碎了早就殆尽的平静。
    太子领我入偏殿,将诡秘之景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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