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二章争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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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句句压迫、咬牙切齿,逼我倒退两步,心跳如雷,后背靠上内室的门才停住。我并不心虚,因而我心中没鬼,无需以权压人,后退只因他面色凶厉,禁不住打怵起来。
我面上或许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惧色,居高临下看着我的太子瞳仁一缩,软了神色,“秋妧,是不是明家的传闲话了?在你跟前胡说八道了什么?你又为何旧事重提?”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便是我的枕边人。我心头一时涌出千言万语,我想朝他嘶吼,想将那两只让我心里生了刺的步摇丢到天涯海角。
我想问问,他逼迫我要回步摇,是在乎步摇,还是在乎步摇原属的主人?
可最终,我颤抖着唇瓣,一句都没问,只道:“殿下的话,臣妾晓得了。”
“秋妧。”他轻轻唤道,抓住我臂膀的手顺肩抚上我的脸,“看着孤。”
我闻声抬眸,仰起头看着他。司戴渊深深地凝着我,紧蹙的眉头带出眼角细纹,让这张相貌堂堂的脸添了几分忧愁,“孤倒真希望你是真心懂了,可惜你不懂,还骗孤。”
“那殿下呢?殿下打算掩耳盗铃多少年才算完?”我反问着,也不指望他答,自说自说道:“算了,殿下已与臣妾过了这些年囫囵日子了,就不差这剩下的几十年了,无妨。”
人若是活的事事清楚,处处通透,那还有活头吗?天下多少夫妻过得都是糊涂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罢了,真要仔细分辨,谁能相伴白头?
太子听了我的话,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这表情十分难做,我曾经只在圣上脸上见过,如今也在太子脸上见到,可见他与圣上一般,令人难以捉摸,殊途同归了。
“很好,很好。”他连连点头,不知是不是被气糊涂了,“秋妧,你存心气我的是不是?”
“臣妾不敢。”我嘴上说着违心话。
“敢不敢,你心中门清。”他微眯着眼,无不嘲讽地说道。
讲完这句,那只放在我面颊上的手挪了开,我顿时松口气。被个比我高了足足一个头还要多的人堵在门前,哪里能不心慌,见他撤手,立刻妄图逃之夭夭。
哪成想,他抬手摸了摸我满头的珠钗,好似在欣赏我头上繁复又瑰丽的花株冠,接着又用手指捻了捻我的耳垂,骤然伸手揽住我的后脖颈,逼我垫脚凑近了。
须臾之间,我和他的面庞就离得极近,他的眼神从我的额头扫到眼眸,又在唇处流连许久。
“荀柔荣,从你这张嘴讲出来的话,真够令孤心伤。”他说着,就在我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轻吻,带着与言辞之间毫不相符的无限柔情。
我忽觉毛骨悚然,立刻就想伸手掰开他扣在我后脖颈的手。可手一抬起来,他另一只手就紧紧拉住我的,我转动手腕想挣脱,却根本抵抗不过他,僵在半空,谁也不饶谁。
我二人的手同举在胸口,我眼见他缓缓用手指顶开我本因气愤卷缩着的手指,逼我与他十指相扣。
“殿下这是作甚?”我佯装平静。
他把头靠近我的,同时另一手施力逼着我的头也贴近。额面相贴,极尽缱绻。我瞧不清他的面容,只有二人压抑的轻喘响在耳畔。
“可孤却不忍伤你。”
亏得他不忍心伤我,若是狠下心,我岂不是死无全尸?
他顿了下,又低声道:“秋妧。你一直是我的太子妃,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你何必、你何必和旁人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那夜明珠要真是他嘴里“有的没的”,那他还在这儿喊个什么劲儿?又是朝我怒吼,又是威逼,这回好了,甜言蜜语都使上了。
我想我此刻应该是一脸生无可恋。
这是太子贯用的的招数,软言温语地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自然也忘了还要和他计较。如今,我只觉贴面之人做戏之佳,堪称典范。
我觉得累,累得不想和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话已说到这地步,他依旧是死咬着牙,再争下去,我是要吃亏的。
我只得充满无奈地妥协道:“臣妾不再计较了。只是步摇既已送出,臣妾是无脸再讨回来了。”
耳边静了片刻,旋即想起他哄人地动静,“无妨。若是秋妧芥蒂,疑心步摇上所附的真心,孤便寻巧匠,找顶好的物件再打个更华贵的,送你就是。”
我合了合眼,“好,您再送臣妾。”
看我妥协,他满意地笑笑,牵住我的手不安分地摸弄着我的手指,再逼近一步拥住我,高大的身躯俯下,头放在我肩头缓缓地安抚道:“舒太妃和慧太妃那头,你不必忧心,行宫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不会传到王都的。就算传了,那二人也不敢将你家怎样,退一步讲,我还在前头顶着呢,还能眼睁睁地看他两个不讲理的真把你给欺辱了?
“你虽久居行宫,可并未废黜,仍是朝廷命妇,领的是宫里的银子,哪有另两个命妇去抢你的道理?秋妧。”他说着就抬起头,热气涌在我耳畔,“东宫年年都派人来,你是个傻的吗?哪怕传上一两句,孤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司戴渊这话我不知如何回,舔着唇不言语。
我嫁给太子的第二年,他就失了势,他的兄长于治平十六年加封亲王,封号为樽,统领吏部三官院,兼户部右侍郎。太子则被削权,近乎等同于被废,我离宫时,他的日子也不见多好,我说了,他能争什么?太子人儿站在这儿,我还有个说头,他不在,全是一纸空谈。
我得罪的是往日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连自个的亲姑姑都争不过,生怕曦华长公主将我了结在东宫,亲自去请了圣上的旨意马不停蹄地将我赶到这儿,不也是无能?
都是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难保了,还说大话。出嫁从夫,这命我认了,就盼他不要在我跟前逞能了就好,这二位太妃自然好整治,但她们背后的母家可都不是好招惹的,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没问问我这红颜究竟要不要他给撑腰。
“秋妧,你在听孤讲话吗?”
我打了个激灵,张口应道:“在行宫没那么多花销,她们拿了就拿了……”
“启禀殿下,皇太妃遣人抬了两箱子物件来,说是给太子妃的喜钱,请娘娘务必收下。”又是那名叫庆元的侍卫隔着门开的口。
太子没松手,只扭了扭头,朝外道:“什么物件?”
“都是金银珠宝。”
“抬到屋子里去点点,瞧瞧跟账上缺的合不合得上?还有,把青州军器监事给孤喊来,一理账,他倒是冒出来了,烂账一笔,孤打量着他的人头是不想待在脖子上了。”
“奴才这就去传。”
我呆愣愣地,摊在门板前垫着脚被他抱着,没想到他真敢收太妃的银钱,道:“扬州节度使黄尧,崇华殿大学士田拓是二品大员,殿下典掌庶政,少不得跟田拓这样的天子近臣打交道,臣妾的份例银子也许是太妃孝敬给他的,一口气都吐了个干净,传到田大学士那里,殿下难做。”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秋妧。”他闻言不忧愁,反而笑叹一声,抬手从我发间扯出一根发,是明晃晃的白,“不必顾忌,也无需忌惮,从今往后,你再也无需为孤徒增烦恼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