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白玉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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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话,我就要踏出门槛,哪知这二人跪着拦住我去路,抱拳道:“娘娘若要出门,还得容奴才知会一声太子殿下才行。”
我还真成犯人了?我气极了竟笑起来,抄起门口矮柜上放的空琉璃花瓶朝二人砸去,“滚开!”
花瓶砸在二人之中落地破碎,哗啦啦闹出好大的声响,紧闭的殿门闻声被推开,昨夜见过的侍卫大踏步持刀冲进屋内,其后也涌进数十人,皆是一副草木皆兵模样。
为首的人似乎叫庆元,打量一圈屋内,见并无异动,才朝我施礼道:“娘娘勿怪,行宫戒备,奴才等按军令行事。”
“哪条军令不让本宫出门?”
庆元噎了一下,脸上窜起几分为难情,权衡片刻,“奴才不敢,娘娘请。”
*
我气冲冲地出了屋子,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我冷得打了个哆嗦,眼前的密密麻麻的人更让我愣在当场。
落了一夜的雪,天地间好似浑然一色,小小偏殿已然是银装素裹,如玉的冰凌挂在院子那颗光秃秃的桂花树枝丫上,在暖阳下折出刺目晶莹,白茶花一般的雪花凝在青砖黛瓦之上,好一片粉妆玉彻。
可惜,雪景如画,却点缀上了墨色。我收回打量远处的视线,见这小小的院子沾满了披甲护卫,禁军与都护卫交织林立,竟一步一岗,从长廊到院门,举目皆是。
见我从屋中冒头,众人一凛,执兵礼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少说三四十人异口同声,声势如潮涌。
跟在我身后的巧巧几乎都贴在我身上了,只露一双眼打量,朝我暗语道:“一夜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我领着她朝前走,院子已被扫出能容一人走过的小路,我边慢慢走着,边胡思乱想着。
据我所知,都护卫同禁军一样,都是圣上亲卫,他们从不轻易出城,除非密诏在身,或是生了与皇权有关的大事,亦或是有人谋反。可各地风平浪静,梁州内乱已平,外族这两年更是龟缩畏战,且青州行宫重兵把守、固若金汤,太子带的人却声势浩大、风声鹤唳,古怪得很。
与巧巧一路行至行宫主殿,此处也多了许多巡逻守卫,皆是皇城军,而行宫守卫则半个人影都不见,不用猜也知晓,太子的人已全盘掌了行宫守卫,如今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
有些不对头啊……太子身旁重重护卫,恐有变数。他明明在宫内待得好好的,却非得在年节前来行宫,必然不是言语中那般的风轻云淡,更不是为了来接我。
“小姐,到了。”
我回神。不间知不觉间,已移步到了行宫巍峨的主殿前。红柱新漆,凤凰石锃亮,喜符与春幡迎着寒风鼓动,喜气洋洋。
平日里主殿那些个对我爱答不理的宫人见我走近,忙不迭地跪拜行礼。不待巧巧开口,就着急忙慌地出言邀我进殿,说两位太妃一直候着呢。
这般热络?
我与巧巧对看一眼,才一前一后迈过门槛,穿过戏珠宝座、牡丹屏风、仙鹤香亭,却在三尺踏道上迎上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太子妃娘娘到。”太监尖利的嗓音挑高了传出老远。
主殿里烧了地龙,热气铺面,两个宫女上前替我解开大氅,我任由其摆弄,不知被谁施了定身术一样,直勾勾地看着端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的人,打量着他过分扎眼的蛟绣衮袍,只觉太阳穴突突跳。
也罢,他在也好,我送的是他的物件,他亲眼瞧着,省得麻烦。
我久久无声,司戴渊睁开眼,半盖住黑眼珠的瑞凤眼上下扫视着我,神情不染悲喜,“怎么?不认得了?”
“没。”我闻见自个轻轻地笑,提群下跪道:“殿下今儿穿得衣冠魁伟,臣妾看入迷了。”
入迷了个鬼,我在心中接话道。甚而有些不齿自个的谄媚了。
我偷偷抬头,见太子卷起手中书册,嘴边荡漾起一抹笑,片刻就压了下去,拿起茶杯掩饰,“平身。”
我跪着没动,而是挪了挪膝盖,转了半圈,朝着灰白着脸坐在下首位的二位皇太妃行拜礼,“臣妾荀氏,年节来迟,劳烦两位太妃候着小辈,犯了不孝之过,特此请罪,请两位长辈宽宥。”
我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二位簪金银、着宫衣的贵妇人就跟踩了老鼠似地“腾”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各自退开几步,迅疾我都替她们忧心一把老腰。
我有些想笑,可面上还装着无辜,存心道:“慧娘娘、舒娘娘这是怎地了?”
二人脸上浓妆艳抹,却遮不住苍白与恐慌,局促地站在原地不言语,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太子忽而出言,“停手作甚?算。”
算盘噼里啪啦声在殿内响起,我在巧巧的搀扶下起身,循声望去,描金盘龙柱后,放着一方小桌,边上围坐着两个太监,一人拨弄算盘,一人执笔埋头落笔。
这下我有些看不懂了,“算什么?”
“算账。”太子应道:“太子妃在行宫叨扰二位多时,孤当然得算算账,才好把欠的补上。”
这二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哪有往日在我面前眼高于顶的模样,一高一矮闻言两股战战,朝我开口,“太子妃,我将……”
火烧起来了,我正好来添柴,顺便好好膈应膈应太子。抬手止了太妃的话,“臣妾自知来迟,走前特意备了些请罪礼,请两位太妃笑纳。”
巧巧应声走近,将桃木盒掀开,冷冷道:“此乃太子妃娘娘特意为二位娘娘备的点翠双凤镶白玉珠步摇。”
巧巧呈送步摇时,我一直盯着太子,见他侧垂着的头,骤然转过来朝我看过来,带着些许愕然,一向四平八稳的嗓音也变了,“送的什么?”
“殿下没听错,不必再问了。”
此时我也不躲,既然已做了这事儿,我敢做敢当。想来是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和嘲讽,太子瞧得真切,遂冷笑一声,本就不是太好的面色霎时阴云密布,甩下手里书,手肘撑到桌子上,睥睨着我,裹挟着轻颤,“太子妃是没睡醒吧?”
我真庆幸自个年岁渐长,在太岁头上动土也面不改色,“臣妾没糊涂,不会挑错物件的。”
我说完,也不管太子作何神情,转头柔柔地道:“一点薄礼,慧娘娘和舒娘娘收下就是。”
这二人快要将胆子吓破了,抖似筛糠地站着朝我摆手,其中一人还能出息点,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太子妃,这如何使得。这步摇巧夺天工,本……不,臣妾半截身子都埋进了黄土,哪里使得上……”
“臣妾来行宫这些日子,承蒙太妃庇佑,才得以安稳度日,孝敬给二位的,就不要推辞了。”
主位上,司戴渊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子妃知礼。想来慧太妃与舒太妃,也是知礼之人。”
言毕,他抄起手边茶盏朝桌上狠狠一砸,人抬腿就走。
热烫的茶水四溅开,惹了殿内宫人匍匐在地垂头屏息。
耳边响起重物落地之声,歪头看去,高个子倒在地上,俨然是被活活吓晕的。
我只往那处看了一眼,也转身朝外走,“没出息。”
“巧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