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暗流(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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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茶成末,铜壶热气弥漫,我扯过手边铜盆,执木夹烫了茶具,添了勺茶末放进白瓷杯,不大熟练的点了茶,见白沫上浮,悬杯不散,心知自个的茶艺不曾生疏,笑着奉给太子。
    “殿下品品?”
    太子接过,却一口不喝,反而续了话头,“秋妧,你消瘦轻减了不少,定然过得不好,为何不叫孤给你一个公道?”
    我抬眸扫过太子呼之欲出的杀机,忽而嘲弄一笑。
    他与我心中都明晰,我已成了皇家弃妃,宫人哪里没有不见人下菜碟的道理?往日东宫式微,受苛待的日子他也不是没熬过,问我这话,岂不是笑话?
    索性我嫁入东宫三年,也攒下不少私产,出宫时一并带出,这些年变卖财产,日子倒也过得顺当,不碍事。
    “臣妾来此反省,自当如此。”
    话又转了回来,太子捏紧了杯子,这回换了一套说辞,“你倒是良善,替底下这些懒皮子讲话,今日虽是除夕,但如此怠慢,却也该罚。”
    他是铁了心得在今夜大开杀戒?我见拗不过他,疲惫地应道:“殿下说得有理,等过了年节,臣妾定然重重责罚,以示天威。”
    “不必过了年节,明日便罚。待过几日你回了王都,就是鞭长莫及了。”
    他说着,一口饮尽杯中热茶,放下瓷杯,伸手拿过摆在案台上的手炉,掀开盖子,夹了几块热炭进去,再仔细用布条缠紧了,递到我眼前,“手都冻红了,拿着。”
    回王都……回王都!
    我仔细回味了太子的话好几遍,慎之又慎地问道:“殿下此行乃是接臣妾回宫?”
    他的手僵在空中,面对着我一瞬不眨得探究目光,倒显得不自在起来,干巴巴地道:“接你回去。”
    我一直盼望回宫,日也盼夜也盼。可如今我与太子之间误解未消、又添新怨,他却乍然说接我回宫,倒让我这喜上覆了一层乌云。
    难不成是王都出了什么要紧事?一朝太子离宫不说,且披甲护卫,身旁也不见内侍伴驾,一副行军模样。事出反常,我回宫恐怕也遇不到什么好事儿。
    可我能说我不回?叫他给我一封绝婚书,自此天高海阔任鸟飞……他才不会遂我的愿。
    我遐思片刻不停。太子如今用着我,还亲自来迎我,我要是由着自个的性子来,怕是会吃亏。
    此一时彼一时,我既想合离远走,就得暂且忍下,日后再徐徐图之,万不可如刚刚那般了,一旦惹太子不快,赏我一纸休书,那我便真心万死不难辞了。
    内廷史料有载,历代被废、被休的皇家弃妇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死后留有全尸的都少之又少,累及家中的更是比比皆是。
    合离和小命,我还是选小命吧。
    我半响不回话,太子倾身死死盯住我,眼中跃动着烧透的炭火,“你不愿?”
    我打了个激灵,将手中茶具一丢,俯身道:“臣妾是喜得不知……忘了回话。谢殿下接臣妾回宫,臣妾日后定然克己复礼,谨记当日之过……”
    太子打断了我那陈芝麻烂谷子的老腔调,“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孤知晓你在此处过得清贫,但总比在东宫尔虞我诈得好,不愿回去。”
    我真想给他翻一个大白眼过去,既知我心所想,这番试探又为何意?真乃阴毒小人。“天下臣民仰仗圣上与储君,东宫自当勤政。社稷安宁,才有臣妾躲懒的时候。”
    这漂亮话说得我自己都将要笑出声来,连忙将头埋的更低一些,遮挡翘起来的嘴角。
    这话说到了太子的心坎上,他冷了一夜的面色回暖不少,将手炉塞进我手里,自个在怀中摸索着,“孤从王都……”
    门外一阵响动,急促脚步声传来,巧巧“哗啦”一声拉开内室的门,欢喜道:“小姐小姐,看婢子带了什么好吃的?”
    我惊愕回头,见巧巧手里提了个食盒,在她扫视到太子面目时怦然落地。那食盒不曾扣紧,里头的糕点随着盘子落了满地,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巧巧吓得不轻,跪在地上大喊参拜之言,小身子不停地抖动,“拜见……参见太子殿下……”
    她话音刚落,一身披重甲,腰挂军牌,手拿乌金仪刀的邕从护卫就踏着沉重脚步冲至门口,手中刀鞘推开,露出一截精光闪闪的刀身。想来是东宫侍卫,闻声而动,进门护驾。
    我扭头瞧太子,他俨然一副被扰了雅兴的模样,想他本来就说要罚人,巧巧又冒失闯入,若拿巧巧开刀,我怕是保不住她。
    我当机立断决定,先发制人。
    “巧巧,你是改不了做事冒失的毛病了吗?是我平日纵惯,养得你如此无法无天。”我说到“气急”,顺手扔了怀中手炉朝着巧巧砸去,当然必不可能砸在她身上,反而落到那侍卫脚下,令他退了一步。
    侍卫面生,且瞧着年岁轻轻,见此情此景好似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看我,再看看太子,垂头下跪:“娘娘息怒。”
    我装着气急,冲他们二人大喊,“滚!”
    巧巧偷偷抬头瞧我,我朝她挤眉弄眼,心领神会地得了令,立刻手脚利索的收拾起了散落四周的糕点残骸,一股脑装入食盒内,就要退下。
    “等等。”
    我且刚放回胸膛里的心此刻又提至嗓子眼。闻太子慢悠悠道:“你留下。太子妃身旁搭把手的都不见,天寒地冻竟留她一人侍奉孤,你们便是这么做奴才的?”
    巧巧惊慌,只管趴跪停训,连哭都不敢。
    我也不敢说这些小事自个儿做就成,这都是有损天威的浑话,只想快点挨过今夜。早知今夜出门能惹出这摊子事儿,我放完烟花就该吹灯下榻,省得折磨。
    我疲惫无比地闭了闭眼,“巧巧,把这残羹收了。”
    巧巧将食盒扣好挪到不显眼的角落,提着裙疾行到我身边跪倒忙活,侧着脸低声问道:“小姐,姑姑去哪儿了?”
    我霎时瞪大了眼。
    太子摆摆手,背对着我不动的侍卫道:“奴才告退”。
    此人转身要走,我病急乱投医,脱口而出,“姑……在外头与我一同那嬷嬷呢?她没随你们回来?”
    那侍卫向我抱拳施礼,“回太子妃的话,您手下侍女触怒皇家威仪。按内廷律,手板三十,罚跪十二时辰,此时正在受刑。”
    我顿时急了,可又死死掐着自己,装作心平气和,“按律是如此。可本宫身边只有两个侍女,你伤她太重,要如何服侍本宫?”
    太子言出必行,终究没放过我身边人。
    [引用]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狱中血书》明·杨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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