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暗流(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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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究竟是怎么发觉的?我做贼心虚地低下头,慌里慌张地道:“殿下误会,臣妾岂敢冒犯?”
    “哦——”他拉长了嗓音应了声,拖着沉重地脚步又回到榻边,伸手揽我腰肢,抓紧了贴着。我猝不及防被拉起,冻僵的双腿不听使唤,直愣愣地朝他栽去。
    他一身筋骨,背阔胸宽,我这一撞吃了亏,本就生得不太高挺的鼻子仿佛被撞歪了,疼得我经不住发出痛呼,捂着脸狠狠推了一把太子。
    太子身形晃动些许,却没被我推开,反而凑得更近了些,他头低得好似要折断脖颈,“秋妧,谁教你与我这样讲话的?”
    这话我听不懂,皱着眉道:“没人教。臣妾是回话回得不合殿下心意吗?”
    他蓦得阴了脸,“不合心意你待如何?”
    “那臣妾就是有罪,请殿下治罪。”
    “荀柔荣!”他厉声在我耳边喊道:“你有本事就一直这样规矩地讲话,孤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我尊着礼节开口,他反而给脸不要脸!
    我放下揉着鼻骨的手,用力地抗拒着他禁锢我的那只手,勃然大怒道:“臣妾听不懂,烦请殿下明示,臣妾恪守君臣之道,何来装腔!”
    我喊得声嘶力竭,却百念俱灰地发觉,太子是笑着的,且笑逐颜开,眉飞色舞起来,深感毛骨悚然,连动都不敢动了。天爷啊,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这便对了。”他意味深长地拉住我的手,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鼻头,“秋妧,你私底下从不与孤尊礼守节,刚刚那样,不像你。”
    我一脸愕然地看着太子,他那张因吹了寒风双颊彤红的面庞隐隐带笑,难以置信地问道:“殿下是不是疯了?”
    他竟在追忆着我往日歇斯底里地模样?
    他揽我腰身的手劲儿又紧了几分,好似要将我整个人揉进他骨血里,“我怕你与我生疏了。秋妧,哪怕你心里有气,也不该与我……”
    那张没血色的薄唇一张一合,话断无声,太子低头凑近我的唇,用他的磨蹭我的。
    我偏头躲开。
    “臣妾没气。”我平视着他的蛟绣里衣,墨色铺满双目,“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何况臣妾是戴罪之身,岂敢与殿下置气?”
    屋里静了半响,才闻太子喃喃:“说得好。”
    他松开我的腰身,使我再次跌坐回塌上。接着焦躁地在空荡的内室中来回踱步,几次朝我迈步,好似要冲上来朝我发火,但不知为何终究没再朝我作甚。
    他不停步,我坐在冷如冰窖的榻边忐忑不安,看他一时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时解下挂在衣襟扣上的白玉珠子捻动,俨然一副消解怒火地模样,禁不住懊恼起来。
    我的身家性命可还牵系他一言呢,干嘛非得呈那口舌之快!也不知他一路风尘仆仆,匆匆赶来是来作甚,若是为了旁的,拌嘴几句倒也不是大事;若是为了我,可就不好收场了……
    正胡思乱想着,外室就传来叩门声,一道高大影子顺光打在丝绵纸上,随着猛烈的北风来回摇曳,“启禀殿下,奴才从唐侍卫长手中讨来了行宫布防图,呈送殿下。”
    太子闻声停步,先是望了我一眼,平淡道:“夜深了,明日再看。”
    门外之人嗫嚅了下,“是。”
    内室的门不合时宜地乱晃,顺缝吹进的风好似钻进了骨头,饶是太子体格再好,此时只着里衣里裤,也缩了缩身子,别扭地问道:“你屋里的宫人都跑去哪儿了?连个加炭添水的都不见?”
    他舍得开口,我麻溜地就坡下驴,边起身合上内室的门,边答道:“今儿是除夕,臣妾看侍奉的人心烦,都赶他们回家去了。”
    见我献殷勤,太子将手中珠串甩得哗哗作响,站在暗处一座莲花金身童子香架前问道:“那谁与你守岁?”
    “念萍。”我脱口而出,“她是臣妾的陪嫁,每年她都随臣妾在一处。”
    我说着就朝门望了一眼,念萍说了糊涂话,不知现在人在何处?太子也没下令罚她,也许在回来的路上了。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哪怕是为了保住姑姑,我也得耐着性子安抚安抚太子,毕竟说一辈子待在这儿是气话,讨合离书最好,回宫做太子妃也罢,总而言之,我不想在这儿熬了。
    太子执起香架上的火折子,吹亮了,夹起香丸放在鎏金童子所捧的香盘上,隔炉燃香,室内浸染幽香,好似安抚了他,自入屋以来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变幻成往日我所熟稔的冷淡。
    喜怒嗔痴向来不会在他的面目上留存太久,威仪肃穆才是常有神色。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扔下火折子,“除了那老妇,再无旁人?”
    我手中忙着摆弄地台前的软垫,妄图拍平褶皱的绸子,使其瞧起来能平整些,至少能让太子落座喝口热茶,闻他问话,嘴里敷衍道:“还有个小妮子,她孩子心性,叫她守岁必然是坐不住的,臣妾放她去玩了。”
    巧巧啊巧巧,你今夜最好别回屋了,要不你主子我也瞒不住你偷跑贪玩的罪了。
    心里记挂,面上不显,我从竹篮子里挑了块头尚能入眼的白炭夹入地台,先燃起火驱寒,又行至到角落的矮柜上寻起了瓷杯与团茶,再将茶具搬到长几上,轻车熟路地取了茶锤敲了碎茶,放入茶撵捣着。
    太子闻见响动,脚步渐近,在我对面跪坐下来,隔着铁网放上铜壶,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除了你那鸡崽侍女外,再无旁人相伴?”
    我在锤茶的间隙抬眸瞧了一眼太子,听他这嘴,一口一个老妇和鸡崽,真不中听,“她二人足够了。”
    茶盘里的叶片在我来回捣碾中渐渐成末,蕴含的茶香沁人心脾,与花木香交织贯通,令过于朴素的偏殿霎时高雅了不少。
    太子也看着茶盘,“你受委屈了。”
    “臣妾没什么委屈的。”我转着有些发酸的手腕,手中慢了些,“臣妾太久没点茶了,有些手生了。”
    他倾身扣住我的手腕,“不许顾左右而言他,唐煦没将你当回事,殿里侍奉的也到处躲懒,你是太子妃,他们这样都该死。”
    怎么又转到了唐煦身上……他来行宫难道是为了此人?
    这下我有些拿不准如何应付太子了,小心翼翼地道:“臣妾在行宫算小辈,上头有两位皇太妃做主,众人也是听吩咐做事。”
    太子哼了声,“两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怎么能指使得动兵部侍郎的爱子?”
    我将目光落到散着热气的铜壶,装似不经地问道:“天高路远,唐侍郎又何故插手行宫,为难臣妾?”
    太子张口,话到临头却咽了下去,换了个说辞,“你只说唐煦可否怠慢了你,他若以下犯上,孤给你做主。”
    行宫见天儿的戒备,我殿前有无人护卫好似也并无多大所谓,唐煦又能如何犯我?我朝太子摇头道:“殿下多虑,臣妾好好的。”
    太子想将我当刀子使,没那么容易,不搞清太子因何治罪唐煦前,他别想在我这儿讨到想听的。
    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失望地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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