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九落日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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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的思念,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一种令人无法改变的味觉,一种需要满足的胃需求,一种情感上千丝万缕的连接,始终牵引引着陆忆青……
她大概有五六年时间没有回国,上一次回国是母亲去世后。当艾瑞斯高中毕业,她带着艾瑞斯和瑞恩回去,除了深圳看望父亲,他们去了敦煌莫高窟,艾瑞斯爱上了西安的回民小吃街。中国文化的风情让她感到熟悉温暖,他们去了溪城也见到了老朋友,亲戚每天请吃饭。
宁媛和吴远山陪着她,吴远山很兴奋再次见到艾瑞斯,宁媛的孩子去了大城市,她在公司也很清闲。大家在一起吃了溪城的特色——老母鸡汤,她与吴远山象老同学一样相处,他为她找到归宿而高兴,彼此的心里是平静而理智,友情依然如故。
世界时局不断发生变化,当她再次想回国,提前半年订好机票,却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疫情;新冠病毒带来的灾难,损失不亚于世纪前的黑死病,全世界都处于停顿之中。她和瑞恩小心地避开疫情在美国国内旅游,在疫情三年即将结束时,他们打过疫苗却被感染。等待疫情结束时,她已经五年没有回国,她制定了一个心愿计划,去她想去看的地方。
早在疫情发生前,原来的高中女同学芳草,北京某高校教授。她牵线了高中班主任余老师,与陆忆青联系上,余老师退休了,热衷于写诗,给溪城中学发挥余热写校志。听说陆忆青要从美国回国探亲,他策划着让她回溪城中学,做一次演讲,谈论美国的状况。
时光飞逝,又是一个五年,人生有多少个五年的离别。在疫情结束后,她迫不及待踏上归乡之路。九月的秋天,带来一场台风暴雨,香港关闭了海关,幸好他们到达的第一天,香港海关正好开启。在皇岗口岸,刚出门被出租司机拉上车,十五分钟路程,被黑车收了两百元人民币,深圳还是那个深圳,无论什么方法,钱到手第一。
五年没有来的深圳,外面看着动静不大,依旧是高楼大厦,而变化却在生活中,各种电子支付取代了现金,满地都是电动车。深圳的物质是现代化了,人性却没有多少改变。
她与父亲待了一个星期,父亲仍然住在忆沁的公寓里,忆沁每年回国两次来看他,平时经常视频,保姆居家住。父亲经过疫情的考验,健康地生存,岁月不饶人,他是九十岁的老人了。瑞恩陪她每天去看父亲,他耐心地呆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听着父亲与她的谈话,即使他听不懂。
父亲九十岁,他仍然担心她回溪城中学的演讲,可能美化美国文化,会受到人们的审视。他的恐惧来自文革中的回忆,她表面上答应他,不一定会去演讲,私下同余老师多次确认演讲内容是健康的。
自从疫情以后,国际关系在变化,似乎不再敢畅所欲言地谈国际,大家都小心翼翼,陆忆青明显感觉到国内朋友的变化。
父亲对陆忆青的来来去去很淡然,他知道无法给她任何建议,她是成年人了,他听说她身体哪里不舒服,他会持续关注,给些医生建议。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不冷不淡的距离,童年时期,他对她的严苛,伴随她成长了半辈子,她已释怀了。那些童年阴影,她放在内心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她尽力遗忘的角落。
父亲对理想的追求,和事业上的拼搏,也无形中也影响了她,这是她未感觉到的。母亲给她的积极人生影响,是让她追求美好的生活,不丧失生活的信念。母亲给她的爱与情感支持,让她有判断力,去选择值得自己付出爱的人。你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是你可以选择如何与他们相处,让自己感觉舒适。
在深圳告别父亲后,陆忆青与瑞恩去了成都;带他去看了大熊猫,他感到很兴奋,外国人对大熊猫有种挥之不去的好奇心。他们在人民公园里喝茶,碰到一群中老年男人在聊天,其中一个老头英文很好,他是资历深厚的英文导游Lee;同瑞恩搭腔,聊到他们的行程,他推销了晚上去看川剧的戏票。
原计划要去看杜甫草堂,Lee说中国男诗人太多了,而成都有独一无二的女诗人纪念馆,被埋没了。第二天,他们去了他推荐的望江楼公园,里面有大片的竹林。唐代女诗人薛涛的纪念园在公园里,她很诧异薛涛是终身未婚的女人,靠自己的手工坊养活自己,在那个世纪的独立女性是非常罕见。旅行不知道遇见什么,增长见识是真实的经历,成都之行给他们留下美好的印象。
他们接着坐高铁去了重庆,与一位英文导游汇合;游览了山城,拥挤的人流吓到她,现代化与古典结合的山城重庆,多少故事。然后他们坐上游三峡的大游轮,船上以退休老人居多,游三峡是陆忆青的梦想。不仅是李白的诗,也被诗人舒婷的诗《神女峰》里的诗句:“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所感动。当她到达神女峰时,心情不免有些激动,那形象的神女峰是多么清秀。她明白过去被感染的心情,在八十年代,大家都渴望有人间温度的生活。
游轮到宜昌后,参观了三峡大坝,再从宜昌飞到了上海。机场出租车司机是东北青年,他不知道外滩有个和平饭店。陆忆青住进了她上大学时,路过不敢进去的和平饭店,晚上了看了老年爵士乐队,烂熟的旧上海歌曲,遥远的过去。这些她年轻时代的辉煌,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她在离开上海后,来过几次,每次都有些变化;过去的学校早已经合并到郊县,南京东路上的大书店,消失了几十年,到处是餐饮却没有什么书店。
黄浦江的河流依旧浑浊,新建造的大厦在浦东四处拔地而起,新建筑森林。新天地干净空荡,淮海中路的法式梧桐,在雨后光亮,他们找了一间咖啡馆吃午餐。围墙内的旧洋房墙面被刷新,上海依旧是最开放的城市;晚上坐轮渡欣赏外滩的灯光秀,瑞恩很兴奋他看到一切,新上海的百层高楼大厦,可以和迪拜媲美。
上海于她早失去吸引力,如不是瑞恩没有来过上海,她除了转机,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曾经发生在这个城市里,八十年代的爱情故事,在她记忆中已经太过久远,像那梧桐树叶飘落化为尘土。
他们接着去了苏州,她带他参观了苏州园林;第二天去了周庄,她记忆中的江南水乡,以前是冷冷清清,她曾经和同学在桥头写生。水乡的毛毛雨,还像从前一样下个不停,门票很贵,临街每家都是商店,游客占满街道。小河道的木船里,都是游客,撸桨的女人健康快乐,她的脸上都是笑容,要求大家付费听她唱小调。水乡是那样拥挤,她对过去的回忆,都被这拥挤的噪音所湮灭。
离开水乡的路上,出租司机告诉她,周围都是高档高尔夫球场,周庄很现代化也有钱。她表示,现代化是必然的,大家都富裕,日子也好过。她想起八十年代,带着好朋友留学生包大卫来游周庄,两人是纯纯的友谊,住在简陋的小旅馆,推开窗是烟雨中的街道和乌篷船。那时候的颜色是水墨画,乌黑陈旧,大片的晕染。现在的周庄是五彩缤纷的油画,被厚重的颜色所覆盖,街道的线条是诚实的,而画面却充满了现代的符号。
不幸的是瑞恩在苏州开始感冒,回到苏州酒店,表哥已在酒店等他们。表哥韩亮生夫妻俩大早开车到苏州,准备接他们去溪城;走高速三个小时,长江三角洲的高速都连线,开车很方便。聊天中没有过多久,就已经到了溪城,他们住进了表哥安排的新酒店,对面是她熟悉的河流与竹林。
瑞恩感冒在房间休息,陆忆青打电话给宁媛,一会儿,宁媛迫不及待过来看她,两人都觉得对方没有变化。宁媛还在上班,提前下班,带她去河边逛着,顺便去参观她新买的房子。每次回国陆忆青都会带些小礼物送亲戚,美国的名牌包,糖果巧克力,西洋参等等,她送给宁媛一个Coach包。
两人河边走着,都是新建高楼大厦,她们毫无拘束地聊天,河景竹林的清秀,让人心旷神怡。她的美国手机到溪城漫游信号很弱,和宁媛聊天也忘了时间,宁媛的电话响起,是她陌生的号码。原来是表哥找不到她,打电话给吴远山,他告诉了表哥,宁媛的电话号码。表哥要陆忆青别耽误晚上和亲戚们吃饭,饭桌上都是本地最好的菜,她却没有什么胃口,聊到去世的母亲,气氛又变得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