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四同是天涯沦落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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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病床前无孝子,瑞恩是现实主义者,像照顾母亲一样,乔安的毛病也没有再复发。照顾乔安多年后,他探问乔安对未来的想法,乔安想找一间设施齐全的养老院住进去。她让瑞恩也住进养老院,瑞恩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充满活力,热爱运动,也是国际公司年富力强的高级经理,经常世界各地出差。
    他对陪乔安住进养老院感到绝望,他知道他们到了分手的时刻了,即使分手也要照顾好乔安。他按照乔安的想法,一旦有时间,就去考察不同的养老院。同时,他也在约会社交网站登记资料,积极寻找合适的人,共度下半生。他约会见面了各种不同的女人,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直到遇见了陆忆青。
    他们都是遭遇过经济欺诈的人,婚姻都是付出;而看不到希望,两个同病相怜的外国人,就这样接受了对方的缺失。他们的伤痛是一样,病因却是不同,两个在黑暗中的人走在一起,用自己的光,相互温暖对方。瑞恩的出现,像是英国小说《简爱》中的罗切斯特,而陆忆青像简爱。
    他无论出差与否,坚持给她每天写电邮,她偶尔回复。很多时候她没有回复,几个月下来,瑞恩竟然给她写了100多封信。他理解她的梦想,愿意去帮助支持她的事业心,她是他眼里一座丰富的矿藏。即使她有不完美的性格缺陷,他何尝不是呢?他爱上了这个充满活力,兴趣丰富的女人,她的直觉是那么敏锐,他甚至感到她了解他,多过他了解他自己。他不在乎她要做什么事情,他爱的是这个人,他在帮助她实现理想的同时,找到自己的价值。
    瑞恩终于给乔安找到完美理想的养老院,在安排她住进去后,提出离婚,乔安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坦然接受了离婚,她坚持财产按照法律分她一半。乔安拿到财产后悄悄退出了养老院,回到英国,在弟弟的规劝下,买了一栋房子,准备在弟弟的帮助下养老。不到一个月,她无法忍受英国故乡和她的弟弟,又要求瑞恩,帮她联系美国原来的养老院,回到了养老院,白送一套英国房子给她弟弟。
    乔安知道瑞恩找到女友,她没有怨恨,只有祝福。没有过多久,身体健康的乔安,在养老院脑血栓而去世,分给她的财产,被美国某银行金融机构吞并。
    山姆斯顿这座物价便宜的城市,迁入了大量移民,陆忆青居住的西南郊区,因为地理位置方便,是蓬勃生长的社区。开发商修建了很多新房子,其中一栋小的购物中心正在盖房;她去问了开发商,正缺中餐厅,只允许有一家。隔壁是牙医还有柬埔寨人开的早餐店,她立刻去签了那个新地点,老餐厅不能转让损失也要搬走。她知道按照自己的直觉去做事,即使做得不好,也不会有大损失,按照别人的建议去做,损失惨重的几率很高。
    男女之间友谊与爱情很难有明确的界限,她与瑞恩的约会在发展中;她喜欢他的性格,他对她是那么宽厚容忍,对她很耐心,让她真切地感觉到被爱的滋味。她缺乏父爱,比她大十多岁,她并不介意。她需要一个听她的建议,让她做自己的人,可以并肩作战,相依相伴的人。
    现实的打击,她对一切心灰意冷;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期待,可是她那颗冰冷的心,逐渐被他的真诚和付出所感化。他有很多的爱要给予,无论是情感还是精力,他支持她搬到郊区,重新开店,也愿意投资装修费用。
    他们交往半年后,一天傍晚,瑞恩约陆忆青在商场见面,那是一间他们熟悉的商场;到了商场门口,她以为瑞恩想去某家餐厅吃饭,他却带她进了一家珠宝店。店员带她进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今天我要给你买一只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你答应同我结婚吗?”瑞恩拉住她的手,他的眼神温柔,表情紧张。
    陆忆青感到意外却又惊喜,他们仅认识六个月。她看着他诚恳的脸,她迟疑了一下,她从未被求婚过。
    “我愿意!”她快乐地答应了。
    在珠宝店的私人单间里,店员拿出了一排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介绍是本地设计师的作品,陆忆青挑选了合适她风格的戒指,简洁有艺术感。瑞恩解释道,他担心如果不及时向她求婚,他害怕她会溜走。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瑞恩为了显示他的诚意,在认识她不久,带来他的工资报税单和银行存款单,证明他不是一个骗子。
    坦诚是相互信任的第一步,她没有向他隐瞒任何情况,两人相互袒露了自己,最脆弱糟糕的一面。
    瑞恩加入了陆忆青的生活,两个人的力量,好过一个人,去对抗残酷世界。两个孤独的人,都是来美国的移民,也都曾经寻寻觅觅;没有走进心里的人,没有亲朋好友,只有过去情感留下的黑洞。两人决定在这块陌生的土地,重头再来,寻找他们心目中的幸福。
    爱情是可以治愈伤痛的,而不是时间。陆忆青与瑞恩开始了先结婚,后恋爱的生活。他们策划着在举行婚礼后,再搬迁到新的餐厅,他全力支持她搬迁重新开业。
    在婚礼结束后,陆忆青也开始筹划餐厅搬迁,因为中东房东不许转让,陆忆青只能白白放弃这间餐厅。原来想要买下来的穆斯林老板,在广场旁边开了家穆斯林餐厅,生意兴旺。可见广场房东的阻碍,并不成功,却亏了陆忆青的餐厅。美国的生意场是没有人性可讲的竞争,大家来自不同国家,相互之间,只存在利益关系。
    秋风瑟瑟,墨西哥湾的阳光微弱地照在老橡树上,黄叶飘落了一地;漫长夏季,极短的秋冬,从不下雪。居住时间长了,令人怀念四季分明的地方,季节变化缓慢,人的感觉逐渐变得懒散。失去了心灵的颤动,只有对周而复始的现实,保持默从。
    黛西餐厅最后一天营业,将举办一场婚宴,第二天餐厅就关门结束生意。陆忆青抬头看着崭新的招牌上写黛西中餐厅,不禁感到伤感,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玻璃大门。大部分员工已经离开,只剩下西昂娜和肥猫小姐,几个厨房员工。
    两星期前,一位中国女熟客想在餐厅,举行中西结合的婚宴,能够提供跳舞喝酒的中国餐厅并不多见;陆忆青诚实告知她,餐厅就要结束生意,女熟客请求办完婚宴以后再结束。客人也就二三十位,陆忆青忐忑不安地答应了她。餐厅员工都愿意做最后一场婚宴,唯有肥猫小姐要求多加钱,她的大眼睛诚恳迷茫,圆滚脸上的笑容,让人难以拒绝。
    “西昂娜,你留下来帮忙,真的不要加钱?”陆忆青忍不住问道。
    “老板,感谢你给我这份工作,你每天在亏本,照常付钱给员工,我陪你到关门……”西昂娜坚定地看着她。
    西昂娜主动留下来布置餐厅,陆忆青精心做好每个细节;满屋红色与百合花相衬,代表着百年好合。她看着满屋的装饰,愉快而又失落,短暂的美好之后是永久的结束。婚礼晚宴按时开始,完全看不出这是餐厅最后一个营业日;丰盛可口的中式自助餐,西昂娜特意穿上红色丝绒旗袍,宾客们沉浸在欢乐的海洋。
    婚宴结束后留下一片狼藉,肥猫小姐急忙找陆忆青开支票,肥猫工资每星期结帐。最后一张支票大约五百美元,她不想耽肥猫小姐的时间;放下手中繁忙的活儿拿出支票本,匆忙开了支票给肥猫小姐,拿到支票后,肥猫小姐乖巧地离开。厨房的员工们也收拾完毕来领支票,陆忆青跟每个人告别,西昂娜默默地在清洁整理餐厅。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已走光,轮到给西昂娜写支票,陆忆青多写了一百,西昂娜看着支票感激地拥抱了她,两人收拾完餐厅已经接近午夜。她心情复杂地看着餐厅,锁上大门,把痛苦与欢乐都锁在门后,伤感的情绪伴随着告别。
    “黛西,一切都会好起来,别担心!我们都会找到新的工作,我会想念你。”西昂娜的眼睛发亮。
    陆忆青含泪点头,空旷寒冷的广场,枯叶飘零,两人各自开车离开。
    一个星期后,陆忆青去银行办事,发现开给肥猫小姐的500美元被提取了1500美元,原来肥猫在阿拉伯数字500的前面加了1,成为1500。陆忆青被告知钱无法被追回,她跟银行职员据理力争,却无法改变结果,只认倒霉。她回忆起肥猫小姐那张笑脸,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肥猫小姐用娴熟的雕虫小技,再次战胜了陆忆青。她想到自己从未亏待过肥猫,为何要这样骗自己?在走出银行的路上,她忍不住给肥猫小姐打了一个电话,不出所料电话已经停机。
    陆忆青回想自己走过的人生路,因为相信别人对她的好,曾经遭遇多少个骗子,她自己也数不清。她认为值得信任的人,恰好就是欺骗她的人,她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骗子越来越多,防不胜防。每次欺骗,都带来她对人性的绝望,被欺骗的次数多了,让她变得胆怯,难以相信任何人。天津的张赖皮带她参观的公司是别人的公司,转让给她餐厅的俄罗斯人从未告诉过她,这是穆斯林人的地盘,冒领支票的肥猫小姐,还有骗钱的广告人……她越想越感到世界的薄凉。
    至少生活中还有值得交往的人帮助过她,不知道西昂娜现在怎么样?她想打个电话诉说肥猫的诈骗,于是拨通了西昂娜的电话,嘟嘟响了几声,传来西昂娜温柔的电话声。
    “西昂娜,我是黛西,你忙吗?”陆忆青带着哭声。
    “黛西!天哪,我这几天也想打电话给你,告诉你一个天炸好消息,听了别高兴蹦起来。”西昂娜欢快的声音。
    “什么好消息,快点告诉我!找到男朋友了吗?”陆忆青心急地问。
    “不是!我才不在乎什么男朋友,我找到了在医院实习的夜班工作,薪水很高!”西昂娜说完哼着歌调。
    “太棒了,为你高兴,祝贺你!”陆忆青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样?餐厅的事情处理完了吗?”西昂纳笑着问。
    “我还好,餐厅的东西都卖完了,新餐厅在装修”她振作精神。
    “你喜欢做生意,等开张的时候通知我,我会带朋友过来吃饭。亲爱的,谢谢你打电话给我,我们有空再联系,祝你好运,我得先挂电话了。”西昂纳匆忙地挂了电话。
    陆忆青忍住心中的悲伤,本来想同西昂娜诉说肥猫小姐的卑鄙,可是她那么快乐,黛西不想破坏她的心情,还没有来得及说,她却挂掉电话。在美国这个无处诉说的社会里,无论你有多少痛苦,你只能含泪独自前行,没有人同情眼泪。陆忆青觉得肥猫的事情不值得她诉说了,西昂娜的生活也应该有很多不如意,她未表现出来,默默做好该做的事。
    陆忆青在郊区开了小餐厅,她多次打电话给西昂娜,无人接听,她们失去了联系。大家都有了新的环境,或许不愿意同过去的人来往,种族文化与年龄代沟都有可能。同事的来往实属工作需要,友情需要心灵的碰触,时间的考验,环境的熏陶。
    中东广场依旧萧条冷清,陆忆青搬走以后,原餐厅店铺没有再租出去。黛西中餐厅的招牌没有被撤下,陈旧的灰尘覆盖了无法辨认的字迹,不知道是什么魔咒,这里空荡荡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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