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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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有很多种动物形象,有人说女人是猫,还有人说女人是母老虎。在西方文化里,男人把不可征服的女人,叫做女巫,上年纪了,叫做老巫婆。被叫做女巫的女人,亦邪亦正,她会做出破坏规矩的事,出于人性或自我需求。无论你如何去猎巫,让她被套住在圈套里,宝塔里。她总有自己的魔法,逃出困境,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成千上万个女人里,总有那么些女巫式的魔法女人;她或许是耀眼地光彩夺目,或许藏在某个角落里念咒。到关键的时刻,她才出来施展魔法,解救自己或解救别人。她有时候会正义,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在这不公正的世界里,去保护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
魔法女人难以定义,狂野的,文雅的,高矮胖瘦不一,她们都有自己的魔法棒。她是自私的女人,也是无私的女人,不愿意妥协的女人,有野心的女人。必要时候,她挥舞着自己的魔法棒,扫清眼前的路障……飞向她心之向往的地方。
陆忆青是个复杂的魔法女人,她的生活里总是有千百万件事情要做;她很难分清什么是重点,同时做几件事,可能没有一件成功,如果真有一件成功,她认为那是运气。在她举行婚礼前,与远处的母亲通电话;母亲安慰她,不要紧张,享受婚礼的过程。婚礼结束,立刻回中国一趟度蜜月,探望父母,母亲要等着看到女儿女婿之后,再去做脑部手术。陆忆青心慌慌地挂掉电话,母亲得了可怕的脑癌,癌细胞扩展迅速,无法阻止。她坚持要等到陆忆青,回去见她一面以后,再做手术。脑癌给她带来的头痛,好像也痛到了陆忆青,让她胆战心惊。母亲却充满信心地说,做手术,割掉肿瘤就好了,她是一名内科主任医生。
她感觉愧对母亲太多,母亲给她的爱像无边无际的海洋,爱像潮水,时涨时退,却是那么坚定,从未消失。母亲为保护她争取每项利益,她回报母亲的自觉太少。母爱就像珍珠形成的过程;珍珠贝打开两片壳时,可能会有异物滑入壳中,嵌到贝壳和外套膜间。有时候是小石子,或者是寄生虫。珍珠贝感受到这种异物后,外套膜就会分泌珍珠质把它包裹起来。珍珠质在异物上层层覆盖,越包越大,最后就形成了珍珠。母亲的奉献,是不断分泌珍珠质包裹的过程,子女就是她的珍珠。
陆忆青回忆上大学时,母亲写给她的信,“人生就是一场战斗。”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她未意识到;母亲的精神传承,支撑了她奋斗的人生,是她坚持下去的密码。
墨西哥湾带来的暖流在美国西南部弥漫,大城市山姆斯顿,是一座闲散的能源城市,市中心巴掌大,人口不到千万,大部分人分布在郊区卫星城,温暖的气候,低成本的生活吸引了各色热爱阳光却爱便宜的人。城市西面卫星城,聚集了大量亚洲人,大家都冲着学区,治安搬到这里,到处都是中产阶层的小区,所有房屋没有特色,单调统一,唯有的变化是自己家的院子,可以弄些花样。
初春的二月末,光秃的橡树枝刚冒出黄色嫩芽,深绿的冬青树积满旧尘。城市到处都是橡树和矮冬青,偶尔有些棕榈树,气候变化不明显的城市,植被相对单调。春天短暂,夏季闷热潮湿漫长,秋天的黄叶时间短暂,你几乎感觉不到颜色变化,看不到明艳的黄红叶,大片的褐色凋谢进入冬天,偶尔树林间的颜色是红色或黄肚子的知更鸟,早晨可以听见它们的叽叽喳喳。
到四月初郊区田野会有迷你版的鲁冰花,这里叫蓝帽子花,开满每条沟壑,路边田野,中间会夹杂着干燥的印第安红。四月是美丽的,靛蓝的蓝帽子花与橘红的印第安红铺满地面;像是大自然的印象派,花开的时间也就是那么短暂的半个月,整年的美丽只给你两个星期,其余是没有色彩的季节。
二月的清晨,城市的西南郊区,路口的一栋半旧红砖平房外面,带着草帽的园丁在推着除草机,保持整齐漂亮的草坪,一旦长出杂草,就会立刻收到管理处的罚单。两百平米左右的平房门口,种了几株玫瑰,褐红的砖墙,灰色的屋顶,狭长的后院,围墙外面是小区马路。位置方便的平房毫不起眼,对面是小学。房型设计曾经获奖,室内合理利用了每寸土地,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才能感受到不为人知的舒适,这是陆忆青居住的房子。
此刻,陆忆青在卧室做最后的装扮,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早晨五点起床去中国城的化妆师那里,星期天的化妆师全天约满。她做了隆重的化妆,高耸盘发,新娘珍珠插花头饰,脸上的厚粉和沉重的假睫毛,夸张的大眼线,让她美滋滋却又感到好笑。她已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穿了塑身衣,才挤进高开叉露出大腿的,红色织锦金色龙凤图案的旗袍,这是她找到中国城,唯一能做旗袍的广东师傅定做的,身材娇小的她,穿上10厘米高的金色高跟鞋,感到摇摇欲坠。
屋外传来敲门声,她小心翼翼地挪着小步走在木地板上,生怕滑倒;打开门看到的是园丁墨西哥人何塞,他迟疑着站在门口,用不太流利的英文问道,“你好,我想找这家的主人黛西。”
“我就是黛西!何塞你怎么认不出我了?”她提高了音量,黛西是她的英文名。何塞楞住了,又瞬间展开笑容。“哈哈,黛西你化妆穿成这样,我认不出你了,还以为是你家亲戚。”
“今天是我的婚礼,这是我的中式结婚礼服。”她洋洋得意。
“恭喜你黛西,老实说……我想要这个月的割草支票25美元。”何塞吞吐地说到。
何塞对她谈论婚礼毫无兴趣,想拿到支票,快点去下一家割草。她缓慢移动着高跟鞋步伐,转身回屋,拿了二十五美元现金递给何塞,他兴奋地接过支票致谢,赶紧去下一家割草。何塞走之前告诉黛西,他的女友会在星期一,过来帮她家搞卫生。当你认识一个墨西哥人,你会认识他周围的人,他总有认识的人,来提供你所需要的服务,割草装修,搞卫生。每逢关键时刻,无法避免杂七杂八小事,她习惯了应付。
新郎瑞恩提前去了举办婚礼的餐厅,陆忆青自己开车过去。她想到今天举行完婚礼,第二天要飞到中国度蜜月,太多事情塞满了脑袋,感觉昏沉沉,她的心情既喜悦又复杂。中年人的婚姻现实多于浪漫,浪漫的季节已经过去了,两个成熟的苹果落在地面,都快化成泥,伊甸园不再,只有每天的人间烟火。
婚礼在离中国城不远的中东广场,黛西中餐厅举行,这是陆忆青自己的餐厅,以她的英文名黛西命名。开车到广场,看见五彩缤纷衣着的人们,从停车场走向餐厅;有人穿着中式红色夹袄,有人穿着西装打着蝴蝶结,还有人穿着露肩黑色晚礼服,闪片粉红旗袍,她想到一句老话:“二四八月乱穿衣”,飘动的色彩,让她的心开始激动起来,她喜欢这丰盛的场景。
眼花缭乱的服装给荒凉的广场,带来鲜活的风景,餐厅里传来节奏明快的音乐。餐厅有前门和侧门,有人从前门进,有人从侧门进。墨西哥DJ坐在侧门台阶上,手指轻松自如地玩着碟片;他的身后是红色乔其纱布搭成的花架,中间有个黑体字的金色贴纸双喜字牌,每当餐厅门被推开,乔其纱布被吹到DJ的脸上,远看像是被红纱布裹住的雕塑在移动,带来梦幻感,婚礼布置都是陆忆青亲手做的。
餐厅前门口站着女迎宾婷娜,时髦的中国美容师;她留着短发,穿着桃色晚礼服在迎接来宾,陆忆青与她并不熟悉,她是记者王欢生的朋友。侧门里面站着身材苗条,穿亮片粉色旗袍的晓葵,她是婚礼主持人,华侨报的广告业务员,她娇媚地与客人打招呼。中国城的记者王欢生举着相机穿梭在人群里,各个角度去拍摄。陆忆青焦虑地巡视着餐厅里的摆设,餐桌摆成长条状,红色餐布和带蝴蝶结椅套,都是租来的。桌上是精美的红色玫瑰与百合,白色餐盘里放着叠好的红色餐布,两旁是刀叉与红酒杯,摆设似乎没有问题。
她快速走进后面餐厅储藏室,会计安娜在那里等她,安娜是伴娘。安娜身材修长,大波浪长发披肩;橘粉色露肩纱裙,她气质内敛,眼神坚定,方脸上露出平和的微笑。安娜塞给陆忆青一个小珠宝盒,里面是一条精致小手链,银色条链与黑色皮质相间。
陆忆青看着安娜的礼物叫出声:“正好是我喜欢的风格,材质好,简洁有力量感,谢谢你这么懂我。”安娜赞赏地看着她,“我们的品味都差不多,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先换衣服吧。”
陆忆青为婚礼准备了三套服装,举行仪式时,是露背拖地红色蕾丝裙配红头纱;她换上蕾丝裙,安娜给陆忆青披上红色的头纱,与红色蕾丝礼服完美搭配。瑞恩旋风般进来,弯腰给陆忆青一个亲吻,他今天看着很有派头;灰黑色西服套装,合身地罩住一米九的身高,宽肩体健,白色衬衫,黑色蝴蝶结。金属框眼镜夹在高挺的鼻子上,深陷的眼窝里透着明亮温柔的光,细软的灰色头发梳得光亮,搭在突出的额头上,全身洋溢着年青人的欢乐劲。他比陆忆青大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当,体型健美,看上去两人年纪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