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大帝的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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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凌霄带着玄甲战骑踏入朱雀门时,建康城的晨雾正被万盏宫灯蒸成金纱。
    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跪成黑压压的人潮,发髻间插着的**与宫墙的朱漆相映,汇成流动的红海。
    九天龙柱下,墨天筹率领文武百官跪拜时,手中玉笏叩地的脆响惊起檐角铜铃,三十六声清越铃音恰好与天边掠过的仪仗队金钲相和。
    那是海界鲛人差人献上的”潮汐金钲”,每击一响便有珍珠自钲身渗出。
    四海八荒的贡使早已在明德殿前列阵:
    北狄雪族的白鹿车装着万年玄冰,冰匣中卧着会自行弹奏的”霜弦琴”;
    西疆巫蛊部的象队驮着九层高的珊瑚塔,塔尖金铃系着能预言的鹦鹉;
    南蛮百越国的使团更奇,数十个赤足少女头顶琉璃盘,盘中活鱼在清水里游弋,却始终不越盘沿半步。
    最惹眼的是西方世界的使者,那银发金瞳的少年驾着马车而来,车辆在殿前化作十二级水晶台阶,每级台阶上都绽放着永不凋谢的昙花。
    三天后,太和殿的铜鹤香炉喷出紫烟时,凌霄已换上十二章纹的玄色帝袍。
    墨天筹捧着金册的双手微微颤抖,册文上的朱砂字迹还带着御笔的余温,“咨尔凌霄,诞膺天命,戡定四海,宜登大位,以承天休······”
    三十六名金甲武士抬着九旒冕冠上前,冕旒上垂落的二百八十八颗东珠在烛火下流转虹光,每颗珠子里都封印着一场大捷的战影:贵阳郡退敌、印特伽破咒、雪域定鼎、域西驱魔······
    当冕冠落在头顶的刹那,殿外突然响起万角齐鸣。
    六十四名舞女踩着《大武》乐点鱼贯而入,她们袖中甩出的金箔彩带在空中交织成八卦阵图,阵眼处悬浮着轩辕大帝当年斩蚩尤的”定天剑”虚影。
    凌霄伸手触碰剑柄的瞬间,剑身突然爆发出龙吟,殿顶藻井的蟠龙浮雕竟渗出金液,顺着梁柱流下时凝结成日月同辉的符篆。
    阶下百官叩首三呼“人间大帝,万岁!”时,殿外的万民也齐声应和,声浪掀得皇城角楼的铜铃齐齐震颤,铃舌碰撞出《卿云歌》的旋律。
    偏殿的阴影里,扶摇攥着半块碎玉的指尖已沁出血珠。
    离开前她留给凌霄的平安符,此刻正躺在贡使呈上的珍宝匣里,匣中铺着南海鲛人绡,平安符上的”勝”字被金线绣得发亮,却唯独缺了右下角的”力”字,那是当年两人在涠洲岛时,她用断簪刻到一半的残字。
    殿外传来舞女抛洒金箔的脆响,有几片金箔穿过窗棂落在她发间,却被她颤抖着拂落,如同拂去那些未说出口的话。
    “宫主,此时您该现身,出现在登基大典上······”青鸾的声音带着关切。
    镜中映出扶摇身影,穿着精灵族特有的宫装,霞帔上的凤凰纹用金线盘成,尾羽处却特意空了一针。
    那是扶摇故意留下的破绽,就像凌霄每次出征前,都会在她发间别上的那支缺角玉簪。
    “不,我们有更重要的使命!鱼儿,我们不见也罢······”扶摇突然化作一阵清风而去,那半块碎玉从掌心滑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冷的声响,恰似大典上被淹没的一声长叹。
    “唉~”看着欢呼的人群,凌霄叹了口气,“如今天下已定,可我的世界却只剩一半······”
    太和殿的登基大典进行到授玺环节时,凌霄接过传国玉玺的手指微微顿住。
    玉玺螭虎纽上系着的明黄绶带,竟与扶摇束发的丝绦同色,绶带末端还缠着根细小的银链,那是三年前他替她挡箭时,从她腕间扯断的护心链。
    殿外的钟鼓恰在此时齐鸣,一百单八声钟响里,凌霄仿佛听见扶摇哼唱的古谣,歌声里混着箭矢破风的锐响,还有她当时塞给他的半块麦饼,饼上用指甲刻着歪歪扭扭的“等”字。
    加冕礼成的那一刻,凌霄踏上丹陛俯瞰万民。
    九旒冕冠的珠串晃动着,将下方的人影碎成斑斓光点,唯有御道尽头的那席空座清晰如昨,那是特意为扶摇预留的帝后位,座上摆着她最爱的青瓷茶盏,盏中还浮着未泡开的桂花。
    风从殿门灌入时,茶盏轻轻一晃,水面映出的冕冠虚影里,隐约有个扎着双丫髻的少女身影,正将半块碎玉塞进大帝掌心,碎玉相碰的轻响,被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揉碎在紫宸殿的暮霭里。
    紫宸殿的晨钟第七次敲响时,凌霄攥着的碎玉突然沁出冰碴。
    偏殿传来瓷器碎裂声。
    当值太监跪在丹陛下发抖,却不敢抬头看御座上那人:
    玄色帝袍的袖口磨出毛边,本该束发的金冠歪斜着,几缕白发从冠冕缝隙垂落,在玉案的烛火下泛着冷光。
    案上摞着十二叠奏章,最顶层的羊皮卷边角焦黑,那是打探修罗战队消息的金吾卫最新传回的密折,羊皮奏折上用精血刻的南天门的字样,已被凌霄指腹摩挲得模糊不清。
    后半夜的雨打在花窗上,他踉跄着撞进御书房,指尖扫过书架上的《万法归宗》,书脊上扶摇批注的朱砂小字突然渗出血珠。
    此刻那些血字在烛下扭曲成蛇,每条蛇信都舔着他腕间的旧伤疤,那是替扶摇挡下蚀骨箭时留下的,如今伤疤正泛着与碎玉相同的冰蓝色。
    御花园的忘忧草开了第三茬,却被他连根拔起。
    泥土里翻出半枚铜哨,哨口还留着牙印,修罗战队的老幺”七夜”总爱用它吹《将军令》,去年雪域之战前,这小子把哨子塞给他时说:“头儿,吹响它我们就冲!”
    此刻铜哨在掌心发烫,他猛地扔向太湖石,哨音裂帛般响起的刹那,假山上的积雪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用剑刻的”等”字,那是扶摇在他离开的前一夜,在他掌心写了三遍的字。
    冬至那日的祭天大典,凌霄在圜丘坛前呕出黑血,洒落在地上的人形血渍,像极了扶摇渡劫时百花羽衫加身的模样······
    三更的梆子声惊飞檐角宿鸟,凌霄跌进寝殿。
    妆匣子里的螺子黛碎成齑粉,镜台上摆着未绣完的玄甲护心镜,丝线在烛火下泛着银蓝,那是扶摇用本命灵丝织的,说要织成八卦阵图替他挡煞。
    镜中映出的人影突然伸手触碰镜面,却见镜里的自己心口裂开缝隙,碎玉从缝里掉出,摔在青砖上时溅起无数血珠,每颗血珠里都浮着扶摇的笑靥,笑着笑着就哭了·····
    腊八节的宫宴上,凌霄把酒杯捏得粉碎。
    舞姬们跳的《破阵乐》里,有个少女的甩袖动作像极了扶摇,凌霄猛地掀翻案几。
    玉盘里的八宝粥泼在地上,竟在青砖上凝成修罗战队的旗徽图案,那是用二十八枚玄铁箭镞拼成的骷髅头,如今每枚箭镞都插在他心脉上,随着呼吸发出嗡鸣。
    后殿的暖阁里,他把自己锁在紫檀木匣前。
    匣中铺着修罗战队的染血战旗,旗角用金线绣着每个人的名字:暗影、疾风、伽罗、火凤、幽冥、七夜······
    还有在旗心位置,扶摇用金丝绣的”生同裘”三字,此刻血渍透过锦缎渗到匣底,在天鹅绒衬里上洇出暗红斑痕。
    他伸手触碰”生”字的最后一笔,指尖突然被旗面割破,血珠滴在”同”字上时,战旗猛地发出尖啸,那是修罗战队每次冲锋前的狼嚎,此刻却化作无数碎玉撞击声,在空荡的宫殿里回荡到天明。
    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紫宸殿的金瓦上,凌霄捧着碎玉坐在御座上。
    冕冠的旒珠垂落遮住面孔,没人看见他掌心的血正顺着碎玉纹路渗出,在龙椅扶手上绘出扶摇礁的轮廓。
    阶下百官山呼万岁时,凌霄忽然流泪了······
    他的心灵如同陷入了深深的沼泽,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绝望的气息弥漫在周围,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曾经的梦想与希望,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遥远,仿佛是遥不可及的星辰。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的欢笑、泪水、努力与奋斗,都在这沉沦之际变得模糊不清。
    孤独感如影随形,让人感到无比的寒冷。
    在这黑暗的时刻,凌霄似乎找不到一丝光明,看不到任何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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