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西部边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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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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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霄与兰泓扬敲定应龙营后续防务,便马不停蹄向西进发。
西行之路尽是穷山恶水,马车在镇口驿站暂歇,众人换上战马,沿着羊肠山道蜿蜒而上。
陡峭处须下马攀爬,碎石在靴底嘎嘎作响,青衣修罗如猿猴般跃至前方探路,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飞向雾蒙蒙的山尖。
“幼时我偷爬树摘杏子”,凌霄牵着马缰,忽然开口,声音混着山风飘向身后的扶摇,“父亲发现后罚我抄《武经》三遍,我却躲在柴房睡大觉,被他拎着衣领揪出来时,脸上还沾着草屑。”
扶摇坐在马上轻笑,脚踝缠着的布条还隐隐作痛。
昨夜凌霄替她揉脚时,掌心的金纹曾轻轻发烫,竟让扭伤处传来丝丝清凉。
此刻看他眉梢舒展的模样,忽然想起书中天帝与万花仙子并肩作战的画面,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偷摘杏子的时光,也会在跋涉时说起陈年旧事,用人间烟火气,冲淡上古神话的苍凉。
行至陡坡时,扶摇脚下一滑,整个人踉跄着撞进凌霄怀里。
他长臂迅速环住她的腰,却在她闷哼出声时僵住,她扭伤的脚踝不慎磕在岩石上,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我这个笨蛋!”凌霄低斥一声,却在弯腰查看伤势时,眼底溢出疼惜。
下一秒,他忽然蹲下身,将她轻轻背起:“抱紧我,别晃。”
山路险峻,他却走得极稳。扶摇趴在他肩头,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庐山背她下山的夜晚。
那时他还未觉醒武皇之力,此刻却能背着她在峭壁间健步如飞,掌心血脉跳动间,竟有淡淡金光透衣而出,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山石上,宛如披着金甲的天神。
七日后,一行人抵达土番边军要塞。
说是要塞,不过是几座用原木和夯土搭建的营寨,依山势错落分布,瞭望塔上的哨兵抱着强弩,警惕地注视着远处山口。
孟超统领率众将迎出时,凌霄注意到他们甲胄上的兽纹图腾,那是上古兽族战纹的变种,与天狼营的狼纹遥相呼应。
“阿仑兄长的信,让诸位久等了。”凌霄双手递上密信,目光扫过众人腰间陈旧的刀疤。
孟超展开信纸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其他将领凑近时,有人喉间发出压抑的哽咽。
十年前那个骑着红鬃马、在沙场上喊着“兄弟们跟我冲”的少年,如今竟成了朝廷口中的“叛臣”,而他们坚守的边关,早已成了权力棋盘上被遗忘的卒子。
“镇南将军肯来,是咱们边军的福气。”孟超抹了把眼角,忽然单膝跪地,身后十六员战将随之轰然跪倒。
他们的甲胄撞击在石板上,惊起一片尘土,却比任何金石都更掷地有声。
凌霄伸手扶起众人,触到孟超掌心的老茧,这是常年握刀磨出的硬茧,比他见过的任何兵器都更能诉说忠诚。
当夜,篝火在营寨中央熊熊燃烧。
猎来的野兔在火上滋滋冒油,孟然捧出珍藏的青稞酒,酒坛上还刻着“阿仑亲启”的字样。
凌霄坐在粗木长凳上,看着扶摇与边军女眷分享从姑苏带来的胭脂,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阿仑小时候……”的笑谈,忽然想起书中描述的上古联军。
那时的天帝是否也这般,坐在篝火旁,听着各界将领诉说家常,用人间的烟火,凝聚起对抗魔域的力量?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沉重。
当凌霄说起兰帝赪的冤屈、说起朝廷的黑暗时,有人摔碎酒碗,有人拔出佩刀剁进树干,火光在他们泛红的眼眶里跳动,宛如千年前战死的兽族勇士的魂灵。
“反了吧!”有人怒吼,“咱们为朝廷流尽鲜血,如今却要被卸磨杀驴?”
“对,反了吧,朝廷当年害了阿仑哥的父母,现在又要来害阿仑哥。”
众人七嘴八舌的嚷嚷声此起彼伏,粗粝的嗓音里裹着边关的风沙与烈酒的热辣。
凌霄这才知晓,阿仑在这群糙汉子心中的分量何止是兄长。
孟超撸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刀疤,那是十二岁时为救阿仑挡下的狼爪;阿贵掰着手指头数,小时候偷喝师父藏酒被抓,是阿仑替他们挨了二十鞭子,至今后腰还留着藤条印。
更有几人红着眼眶说起,若不是阿仑父母当年在雪灾中收养他们,早就饿死在边关的荒野里了。
“被夺爵罢官并不是坏事。”凌霄抬手压了压众人激动的情绪,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放弃朝堂的纷争做个凡人,一直是阿仑兄长的梦想,他终于能喘口气了。”
“啥大事能比跟着兄长打仗更痛快?”有人攥紧酒碗,碗沿磕在牙上发出清脆的响。
凌霄环视众人,忽然想起应龙营古籍中“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刻痕:
“我与阿仑兄长、兰大帅,还有墨家公子墨天筹结为异姓兄弟。兄长信中提过的,我们要推翻这吃人的朝廷,让天下再无战乱、再无苛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孟超腰间那柄刻着“忠”字的佩刀上,“阿仑兄长因祸得福,如今与兰大帅之女红月姑娘定下姻缘,不日便要成亲了。”
这话如石子投入沸油,营帐内轰然炸开。
“真的假的?那可是兰家千金!”
“当年奉诏平叛,杀过兰家大营的人,这能成?”
“害,边关的狼都知道:救命之恩大于天!”孟超拍着大腿大笑,震得酒坛里的酒直晃荡,“听说红月姑娘医术了得,哪天带她来教教兄弟们?”
凌霄被逗得轻笑,索性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巫厄下毒、兰帝赪换毒、红月施救、情愫暗生……
众人听得时而攥拳怒骂,时而击节称叹,待听到“兰家认下这门亲事”时,不知谁带头喊了声“好姻缘”,满帐将士竟齐声鼓起掌来,声浪震得牛皮帐顶的积雪簌簌掉落。
“兰大帅如今与我们共举大事,”凌霄趁热打铁,指尖在木桌上勾勒出天下版图……
“烛龙营、应龙营、虎贲营已尽在掌握,神机营的火器能轰碎城墙,你们土番边军更是镇守西陲的铁军。待时机成熟,我们四面出击,直取建康!”
孟超忽然起身,拔刀插入桌面,刀刃嗡鸣间惊起几只停在梁上的麻雀:
“兄长指哪儿,咱们打哪儿!当年跟着阿仑哥杀狼崽子,如今就跟着镇南将军杀昏君!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众人轰然应和,佩刀剑柄砸在木桌上的声响此起彼伏,如同战鼓前奏。
恰在此时,阿贵扛着头野猪闯进来,身后跟着的士兵们抬着野兔、山鸡,还有一筐刚摘的野果。
“都别光唠嗑了!”阿贵甩着满头大汗,“今晚烤全猪,谁不吃饱谁孙子!”
营帐内顿时哄笑一片。
孟超拍着凌霄肩膀,示意其他人去准备食物,自己则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地图”:
“兄长方才说的起事构想,能不能仔细讲讲?咱们边军虽糙,可脑子不笨……”
凌霄望着眼前质朴的脸庞,忽然想起《混沌世纪》中描述的上古联军,那时的将领们或许也这般围坐在篝火旁,用粗糙的手掌比划着战术,用滚烫的热血浇筑着信念。
他伸手按住孟超的手背,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老茧擦过自己的虎口,却比任何契约都更令人心安。
“细节明日再议,”他指了指正在分割猎物的众人,“先吃肉。待兄弟们吃饱了,咱们再聊如何让这天下,重新还给人民。”
扶摇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灵光与他腕间金纹交相辉映。
远处传来夜枭的长鸣,却被营中突然响起的战歌淹没,是边军自创的调子,歌词粗粝却滚烫,唱的是“男儿血,染黄沙,忠骨埋处即为家”。
凌霄望着身边的人,忽然明白:千界的纷争从未远离,而他手中的剑,不仅要劈开乱世的迷雾,更要守护这些用血肉筑起防线的人,守护这人间的烟火与温情。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向夜空,宛如千年前那场大战中陨落的星辰。
营外,暮色渐浓,烤肉的香气混着酒香飘向远方。
山风掠过瞭望塔,将帐内的笑谈声送向连绵的群山,仿佛千年前的战吼穿越时空,在此刻的篝火旁,重新汇聚成势不可挡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