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后退几步给司明玦留出空间，她的眼底全是对对方拼命否认的讥讽。
    “你在干什么，沈枝意！”
    身后男人的怒吼声突然响起，沈柏洲厉声质问着沈枝意，他快步向前要扶起跌坐在地的司明玦。
    可他的手刚碰上对方手臂的瞬间，就被司明玦反应激烈地迅速躲开，此刻的司明玦虽不是百分百相信自己的记忆，但是身体却还是比思绪更快一步地抗拒这人的亲近。
    “别碰我！”
    即便汗水布满脸颊也掩盖不住司明玦眼底的憎恶，手被甩开的沈柏洲看着那双眼睛，迟疑地开口：“明玦……”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这么多年，在司明玦眼中的沈柏洲不仅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更是如同父亲一般对待自己的人。
    现在要如何让他接受面前这个人在十年前居然要杀他？！
    面对司明玦的质问，沈柏洲迟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知道很多事情都已经瞒不住了。
    ……
    在没遇见光明之前，沈柏洲自认为他可以一直忍受黑暗。
    母亲在生下自己之后没几年就因为旧疾复发，走了。父亲的心思从不放在家里，三天两头不回家都是常事。
    十三岁的孩子什么都做不到，沈柏洲过起了吃百家饭的日子。
    可是某天，离家许久的父亲突然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只比他大几岁的男孩。
    女人是父亲续弦的夫人，男人则是这个继母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沈柏洲的继兄。
    “你好，你就是柏洲吧？”男人眉眼弯起，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的皮肤很白，也很瘦，就像温室里那颗被重点关照的娇弱鲜花一样。
    “我叫司良平，从今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好吗？”
    相比起柔弱的外表，握上自己的手却是那样的温热有力，源源不断地向沈柏洲传输着热量。
    沈柏洲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对方的，只记得那人的样貌从那之后便牢牢刻印在他心里。
    司良平就像春风那般的温和。不仅是笑容，就连说话同样也是温柔的，这种温和并不刻意，反而会令人忍不住想要主动靠近他。
    这其中也包括沈柏洲。
    父亲一如既往地外出，几天几夜地不回家。继母虽然在家，但因为要挣钱养家，经常都是日出晚归。
    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家里除了沈柏洲，还有司良平陪在他身边。
    兄弟两经常在吃过饭后就坐在一起，司良平辅导他作业，有时两人也会打打闹闹地直到睡着。
    或许是因为沈柏洲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种朝夕相处下，沈柏洲也意识到他对司良平越来越依赖，而这种依赖直到某天清晨彻底变了性质。
    他不敢迟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逃似的冲进了卫生间。沈柏洲一股脑地将身上全部脱下来，光着身子站在水池前疯了一般洗着衣服。
    冰冷的自来水掩盖不了脸颊的炙烫，不管这几件衣服洗多少遍，也不能掩盖他胸口翻涌出的情绪。
    十五岁的沈柏洲意识到他对自己的继兄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沈柏洲害怕了。
    他明明知道这种感情是不对的、是不正常的，但这种感情又如同不断缩紧的藤蔓让沈柏洲无法脱身。
    冷水冲刷着躯体，沈柏洲不断地告诫自己，这只是他的错觉，他绝对不能对对方产生这种情感。
    时间一天天流逝，大学毕业后的司良平忙于工作再也没回过村子，而沈柏洲则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过着机械重复的日子。
    就在沈柏洲快要相信那只不过是他情窦初开时产生的错乱感情时，就在他认为自己马上就会放下的时候，沈柏洲见到了他的嫂子和侄子。
    “抱歉啊，柏洲，当时怕耽误你的中考，我就和爸妈商量后决定先不告诉你。”
    司良平抱过妻子怀中的司明玦，他的声音还是记忆中那样的温柔。
    “明玦，你看，这是叔叔。”
    怀里的孩子虽然还有些怕生，但是那稚嫩的五官跟司良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震惊的情绪充斥着沈柏洲的全身，他背着书包站在原地，就是迈不出一步。视线落在孩子身上，一大一小的视线对上的片刻，那孩子便露出了沈柏洲既熟悉又陌生的微笑。
    “老公，看样子我们儿子很喜欢他小叔呢。”
    女人轻推眼镜，快步向前将手里的礼盒塞进沈柏洲的手里，“初次见面，柏洲。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手里的礼盒沉甸甸的，身后的书包也沉甸甸的，但都没有沈柏洲此刻的心情沉重。
    般配。
    女人的长相温婉大气，跟司良平站在一起，沈柏洲除了般配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
    让沈柏洲喘不上气的般配。
    原本日日夜夜都期盼司良平回来的沈柏洲，那天之后就以学业为借口住校了。不管是自我逃避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沈柏洲根本没有一点勇气再多看一眼。
    但是他不看，也不代表他会停止想念。
    学校每个人都在拼命苦读的压抑情绪，让沈柏洲也变得极端起来，他时不时会在睡前想着，如果司良平离婚的话，他还有机会吗？
    如果当初他把这份感情说出口的话，司良平还会结婚吗？
    如果……那女人死了，司良平会接受他吗？
    沈柏洲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设想这些，但阴暗面就像雪山上越滚越大的雪球一样根本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司良平夫妇并没有在村里待很久，两人将司明玦托付给母亲后，就暂时先回了城市里继续工作。
    沈柏洲也只有在放假的时候也才会回去。他什么都没说，司良平也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那层窗户纸迟早都是会被捅破的，不管用什么方式。
    “爸，你身体还好吗？”
    又过去了几年的时间，就连司明玦也已经马上要十五岁了，这次假期照旧也是司良平送儿子来村里。
    司母几年前也离世了，上了年纪的沈父腿脚也不如年轻的时候，放荡自由了半辈子的他如今就连走路也得拄拐。
    “一时半会死不了。”沈父躺在竹椅上乘凉，听见司良平的关心只是轻哼一声回应。
    “柏洲呢？还没回来吗？”司良平面对父亲的回应也只好笑笑着扯开话题，他抬手揉了把准备要出门玩的司明玦的脑袋问道：“我听说他最近有打算自己开公司是吗？”
    “那臭小子有钱了，尾巴翘天上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经商的料，就要学着人家去开什么狗屁公司！”
    一说到沈柏洲，沈父的脸色瞬间一沉，看样子在这件事情上，这父子俩没少闹矛盾。
    “别这么说，爸，柏洲他聪明又有能力，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
    “那臭小子这么多年才回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是你回来他才回来！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有钱了也不知道寄回来孝敬孝敬他老子！”
    沈父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怒火里，根本没听司良平在说什么。担心老人家身体，司良平也只能结束这话题安抚着对方情绪。
    “叔！”
    不远处传来司明玦的喊声，一回头司良平便看见沈柏洲正拖着行李箱往家走。
    已经是成年人的沈柏洲跟沈父年轻时很像，但少了沈父身上那股子潇洒劲，反倒是莫名多了种沉稳的感觉。
    “柏洲回来了？”
    “嗯，大老远就听见老爷子又在抱怨我了。”
    听到沈柏洲的话，原本还躺着的沈父立马坐起来大声骂道：“骂你怎么了？！小兔崽子，老子是你爹，老子还不能骂你几句吗？！”
    在吵闹中，夜幕降临。沈柏洲敲响了司良平的房门。
    “柏洲啊？什么了？”穿着睡衣的司良平声音很轻，而他身后的床上疯了一天的司明玦早已入睡。
    司良平担心吵醒司明玦，关上门和沈柏洲去了对方房间。
    “哥，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我看情况可能明天就回去，你嫂子最近身体不怎么好，我得回去照顾她。”司良平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回答着，窗户吹进的微风让他头发有些微乱。
    “是吗……有送嫂子去医院看看吗？”沈柏洲一愣，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露出的眉眼里满是担心，可被手掌遮盖住的嘴唇却是压制不住的上翘。
    “唉，她本来身体就一直不好，生了明玦之后也是，眼看着一年比一年差……”司良平语气里透着浓重的担忧，今年就连眼尾都多了好多细纹。
    “我打算这次带她去大城市的医院看……”
    司良平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柏洲打断：“我不行吗，哥。”
    “什么？”
    突然的一句话打得司良平有些措手不及，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沈柏洲话里的意思。
    “我一直都很喜欢哥，嫂子死了之后就让我照顾你们父子俩好吗？不是以弟弟的身份……”
    沈柏洲真的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他已经等的够久了。
    “柏洲，这玩笑不好笑。”
    司良平什么反应，沈柏洲都想到过。但是眼前这人满脸的严肃是沈柏洲没有预料到的，司良平的眉头皱起，“你嫂子还活着，你在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但是，我只爱你嫂子一人，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哥，我……”沈柏洲跟司良平对视的那刻，他看清了司良平眼底的厌恶。
    “行了，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以后也不准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错话。我是你哥，也只能是你哥。”
    闻言沈柏洲低头轻笑一声，该说不愧是他司良平吗，即便是被弟弟告白也不舍得骂他一句吗。
    “不是我的错……”沈柏洲站起身抓住了司良平的手腕，泪水不知何时已经顺着脸颊流下，他怒吼着：“爱上哥，分明是哥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