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盯着那支静静躺在抽屉里的验孕棒，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酸奶盒被无意识地捏扁，黏稠的液体沾了一点在桌面上，那冰凉酸甜的触感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晓晓…如果真的…”这个念头如同藤蔓缠绕着他，带来一阵混杂着巨大期待与惶恐的眩晕。他猛地甩甩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危机——程立。三点快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验孕棒深深推进抽屉最里层，锁好。用纸巾胡乱擦掉桌上的酸奶渍，又灌了一大口冰水，试图压下翻腾的心绪。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堡垒”的安危，程立的处境，才是燃眉之急。
    下午三点整，程立准时敲响了周远办公室的门。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憔悴，眼下一片青黑，嘴唇紧抿着，眼神躲闪，不敢与周远对视。
    “周总，您找我？”声音干涩沙哑。
    “坐，程立。”周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关切，“最近看你状态有点疲惫，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阿姨身体还好吗？”他单刀直入，没有迂回。
    程立身体明显一僵，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发白。他低着头，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地开口：“还…还好。谢谢周总关心。”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还好？”周远微微皱眉，目光锐利起来，“程立，你是”堡垒”的核心，你的状态直接关系到整个系统的安全。上周动态策略模块的延迟和质量波动，不是小事。告诉我，到底遇到什么困难了？是家里的问题，还是…工作上的压力？或者，对上次的股权分配，心里还有想法？”他直接点出关键点，观察着程立的反应。
    听到“股权分配”四个字，程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屈辱和痛苦，但更多的是深重的焦虑和恐惧。他看着周远真诚而带着审视的目光，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将母亲病重、天价药费、那个魔鬼般的“顾问”威胁和诱惑…一股脑儿说出来！他渴望解脱，渴望有人能将他从这绝望的泥沼里拉出来！
    然而，手机里那张冰冷的诊断报告截图和药品清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说出来？公司会帮他吗？也许。但那个“顾问”呢？他们会放过母亲吗？那些躲在疗养院阴影里的人，手段有多狠毒？张启航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他赌不起！母亲的生命，他输不起！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最终压倒了一切。程立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决绝：“没…没什么！真的！是我自己…自己没调整好！我保证！保证以后不会了！请…请周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模块优化好！按时交付！绝不影响”堡垒”！”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或者说服自己。
    他拒绝了帮助，选择了沉默。用近乎卑微的保证，筑起了一道脆弱的心防。
    周远的心沉了下去。程立的反应太反常了！那份恐惧和挣扎绝不是普通的压力或失落能解释的。赵曼的猜测，恐怕已经成了现实。“先生”的黑手，已经扼住了程立的咽喉。
    “程立，”周远的声音沉缓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压力，“你是团队不可或缺的一员，你的能力，我从不怀疑。公司是你坚强的后盾，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记住这一点。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堡垒”是我们的命脉，它的安全高于一切。任何可能威胁到它完整性和安全性的行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可触碰的红线！你，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程立心上。他浑身一震，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听懂了周远的警告——公司会帮你，但背叛，绝无宽恕！
    “明…明白！周总！我明白！”程立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程立仓皇的背影，周远眉头紧锁。程立没有坦白，但也没有否认问题。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这比直接发现背叛更棘手。这意味着“先生”的威胁依然有效，而程立，就像一颗埋在“堡垒”核心的、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拿起手机，给赵曼和林晓晓发了一条加密信息：
    【程立状态极度异常，确认遭遇重大外部胁迫（极可能是“先生”）。拒绝帮助，恐惧极深。威胁未解除，需严密监控并尽快找到胁迫源。他本人已成高风险点。】
    信息发出，周远疲惫地靠进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又摸到了抽屉钥匙。晓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突如其来的反胃…
    “深蓝创界”CEO办公室。
    林晓晓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强压下又一阵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她捂着嘴，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感觉…太熟悉又太陌生了。以前压力大也会胃不舒服，但从未像这两天这样频繁和剧烈。难道…真的是…？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狂跳，夹杂着一丝隐秘的期盼和巨大的惶恐。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如果真有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先生”虎视眈眈、程立濒临崩溃、赵曼刚回来、婚礼还遥遥无期的时候？
    手机震动，是周远发来的关于程立的信息。林晓晓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程立的沉默，比背叛更让人心寒。这意味着“先生”的威胁精准而致命，牢牢抓住了程立的软肋。
    “赵总那边有消息吗？”林晓晓按下内线，声音带着疲惫。
    “赵总和沈记者刚回公司，正往您这边来。”助理回答。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推开。赵曼和沈薇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赵曼的大衣上似乎还沾着点青麓疗养院围墙外的灰尘，脸色冷峻。
    “程立那边，周远的信息我看到了。”赵曼径直走到沙发坐下，没有废话，“意料之中。恐惧和亲情，是最好用的枷锁。”
    “有进展吗？疗养院？”林晓晓问，强打精神。
    “铜墙铁壁，滴水不漏。”赵曼冷笑，“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她示意沈薇。
    沈薇拿出一个平板，调出一张经过技术处理的、非常模糊的远距离长焦照片。照片只能勉强看出是青麓疗养院主楼顶层那个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但在窗帘边缘极其微小的缝隙里，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轮廓，正站在窗后。
    “我们的人蹲了一天，运气好，抓拍到这一帧。”沈薇解释，“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人影在窗口停留观察的时间，和我们车辆抵达、停留、离开的时间高度吻合。基本可以确定，”先生”就在那个房间，而且…他在看着我们。”
    一股寒意顺着林晓晓的脊背爬上。那种被毒蛇在暗处窥视的感觉，无比清晰而令人窒息。
    “另外，”赵曼接过话，眼神锐利如刀，“我们回来的路上，收到一份”问候”。”她示意沈薇打开一个加密邮箱。
    屏幕上是一封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的邮件：
    【赵女士，欢迎归航。灯塔虽亮，照不亮人心鬼蜮。程工程师的母亲，我们会妥善”关照”。静待佳音。】
    “畜生！”林晓晓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怒火瞬间冲散了身体的不适！这封邮件，不仅证实了他们对程立的胁迫，更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他们用程立母亲的安危，在向赵曼、向整个“深蓝”宣战！
    赵曼的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反而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如同出鞘的利刃：“很好。终于有动静了。知道狗在哪儿叫，才好打狗。”她看向林晓晓，“小刺猬，稳住。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程立母亲那边，沈薇已经安排我们的人以公益组织名义介入，提供医疗援助和暗中保护。虽然不能完全解除威胁，但至少能增加对方下手的成本和顾忌，也给程立一点希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晓晓苍白的脸上和下意识护着小腹的手，红唇微抿，语气难得地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至于你，现在立刻、马上，把手头所有非紧急的工作推掉。跟我去医院。”
    林晓晓一愣：“赵总？现在公司…”
    “公司有天塌下来我和周远顶着！”赵曼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现在的状态，像随时要晕倒。别逞强。无论是压力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必须查清楚！身体垮了，拿什么跟”先生”斗？拿什么守你的王座和…”终身项目”？”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晓晓的小腹。
    林晓晓张了张嘴，看着赵曼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周远信息里对程立的担忧，再感受着自己身体阵阵的虚弱和翻江倒海的难受，最终，那点倔强被担忧和一丝隐秘的期盼压了下去。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
    赵曼雷厉风行地起身：“沈薇，备车，去瑞安医院，我联系李院长。晓晓，收拾一下，走。”她的话语带着久违的、属于“灭绝师太”的强势关怀。
    青麓疗养院，顶层套房。
    影子般的男人垂首汇报：“…邮件已送达。赵曼和林晓晓的车离开了”深蓝”，方向是瑞安医院。我们的人确认，程立收到母亲得到”不明援助”的消息后，情绪似乎更加混乱，把自己关在测试间里没出来。李明那边，已经把偷拍到的程立照片和整理的”性格弱点分析”发过来了。”
    “先生”依旧靠在躺椅上，指尖的敲击平稳依旧。听到“瑞安医院”时，他温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医院？”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玩味，“看来，我们的小女王，身体确实出了点”状况”？是压力太大，还是…王座与婚戒的重量，终于让她不堪重负了？”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询问。
    “需要关注医院结果吗？”影子问。
    “不必。”先生轻轻摆手，“如果是”好消息”，自然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如果是坏消息…那或许，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心，总是脆弱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影子递过来的平板上，上面是李明发来的程立的照片和分析报告。照片里程立那副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样子，清晰可见。
    “这个李明…虽然卑劣，但有时，卑劣的工具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先生的指尖在程立的照片上轻轻一点，“把李明的”成果”，想办法”不经意”地泄露给技术团队里…那个叫王浩的工程师。听说他性格耿直，心直口快，而且…和程立因为技术路线有过争执？”
    影子立刻领会：“明白。王浩是团队里的”大喇叭”，对程立上次模块延迟和质量问题本来就有微词。他看到这些”证据”，一定会炸。”
    “嗯。”先生满意地闭上眼，“让堡垒的内部，先自己吵起来吧。裂痕，总是在猜忌和误解中，悄然蔓延的。我们…静观其变。”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指尖敲击扶手的、单调而规律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