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冬日的晨光带着清冽的寒意，穿透“深蓝创界”顶层CEO办公室的落地窗，却驱不散室内凝重的氛围。赵曼坐在林晓晓惯常的位置上，背脊挺直如标枪，黑色大衣搭在椅背，酒红丝质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她面前摊开着沈薇带来的关于青麓疗养院和“先生”的初步调查报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袅袅，却并未点燃，只是无意识地捻动着。
    林晓晓和周远坐在对面。周远眉头紧锁，反复看着李明昨天接触过程的录音文字稿（林晓晓办公室有录音备份）和沈薇的疗养院报告。林晓晓则看着赵曼，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刚刚新婚的暖意，在严峻的现实面前迅速冷却。
    “青麓疗养院，”赵曼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背景很深。注册在海外一个复杂的信托基金名下，实际控制人层层嵌套，指向几个早已”退休”的江城老钱家族边缘人物，全是白手套。安保级别极高，非预约连大门都进不去。电子信号屏蔽做得非常专业，我们的无人机靠近五百米就被强干扰逼退了。”她将烟轻轻放在报告上，“典型的”影子”巢穴。这个”先生”，很会藏。”
    “李明那边…”林晓晓接口，“他离开时失魂落魄，暂时没有新动静。他那个”并购顾问”的联系方式是个太空卡，最后一次信号消失在城北一个大型批发市场，石沉大海。”
    “棋子已经落下，就看”棋手”什么时候提线了。”赵曼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远，“周总工，重点在你这边。堡垒的裂缝，往往始于最不起眼的蚁穴。你的技术团队，核心成员的心理状态、近期异常、尤其是…对现状的不满点，我需要一份最详细的评估。立刻。”
    周远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核心团队一共七人，包括我。忠诚度和技术能力都经过考验。心理状态…王浩（骨干之一）最近刚当爸爸，有些睡眠不足，但工作没落下；张薇（女工程师）母亲生病，请过两次假，我批了，也安排了弹性工作…其他人…”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蛛丝马迹，“程立…程立最近好像有点沉默。上周五的代码评审，他负责的”堡垒”动态策略模块，提交时间比预期晚了半天，质量也有点…波动。我问他，他说家里有点事，没睡好。”
    “程立？”赵曼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他的背景？性格？压力点？”
    “技术很强，尤其擅长对抗性算法设计，”堡垒”的核心引擎他贡献很大。”周远回答，“性格…比较内向敏感，自尊心强，不太爱表达。家境…好像一般，老家在西北，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压力…”周远顿了顿，“上次股权激励，他是核心骨干里拿得相对较少的。因为入职时间比王浩他们晚半年，按贡献系数折算的。他当时没说什么，但…我感觉他有点失落。”
    “股权分配落差…内向敏感…近期状态波动…”赵曼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击，如同叩问，“这就是”蚁穴”滋生的温床。查他！查他所有的通讯记录（非核心隐私，但异常联系）、财务进出、近期接触的人！特别是…是否有人以”咨询”、”猎头”或者”帮助解决困难”的名义接触过他！沈薇，你负责！”
    “明白！”沈薇立刻记录。
    “周远，”赵曼目光转向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找个机会，单独和程立聊聊。以关心下属的名义，探探他的口风。不要打草惊蛇，但要让他知道，公司知道他的价值，也关注他的状态。如果他真遇到困难，公司会帮他。但前提是…忠诚！”
    周远重重点头：“好。我下午约他。”
    “至于你，小刺猬，”赵曼的目光最后落在林晓晓脸上，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新婚燕尔，感觉如何？王座和婚戒，哪个更压手？”
    林晓晓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挺直了背脊：“都是责任。王座关乎”深蓝”几百人的饭碗和信任，婚戒关乎两个人的承诺。哪个都不能松手。”她的语气坚定，但赵曼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一闪而逝的疲惫。
    “气势不错。”赵曼微微颔首，算是认可，随即话锋一转，“但记住，风暴眼里的女王，自己不能先倒下。你的脸色…昨晚没睡好？还是…”项目执行计划书”压力太大？”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晓晓依旧平坦的小腹。
    林晓晓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劳您费心，赵总。审计收尾和这摊子事，是有点费神。睡一觉就好。”
    赵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将那支未点燃的烟收进精致的烟盒：“行。各自行动。沈薇，跟我去会会那个青麓疗养院，看看能不能隔着围墙，闻到点”先生”的味儿。”她起身，利落地穿上大衣，如同即将出征的将军。
    赵曼和沈薇离开后，办公室只剩下林晓晓和周远。
    周远立刻走到林晓晓身边，眼神担忧：“晓晓，你脸色是不太好。是不是真累了？要不下午的会我替你？”
    林晓晓摆摆手，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可能是神经绷太紧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个月的生理期，好像迟了快一周了…之前被审计和“先生”的事情压着，完全没在意。难道…
    这个念头让她心慌了一瞬，随即又被强行压下。不可能，应该是压力导致的紊乱。现在绝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周远，”她岔开话题，语气严肃，“程立那边，你多上心。赵总说得对，技术团队是我们的命脉，绝不能出问题。特别是…”先生”已经盯上了这里。”
    “我知道。”周远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指尖微凉，用力握了握，“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程立…我会和他好好谈。”
    他顿了顿，看着林晓晓略显苍白的脸，想起赵曼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又想起昨晚临睡前看到她偷偷在洗手间干呕了一下（当时她说是胃不舒服）…一个模糊的、巨大的、让他既期待又惶恐的猜测，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剧烈的涟漪。他张了张嘴，想问，却又怕给她增加压力，更怕…万一不是，空欢喜一场。最终，他只是低声说：“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点热的？酸奶…要不要加温？”
    “随便吧，没胃口。”林晓晓抽回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你先去忙程立的事。我把审计后续的几份报告批完。”
    周远看着她重新投入工作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离开了办公室。他需要冷静，也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与此同时，“深蓝创界”大楼地下二层的核心机房区域。
    程立独自一人待在分配给“堡垒”项目组的专属测试间里。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防御日志，但他眼神空洞，焦距涣散，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敲下一个字符。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昨天深夜收到的、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已被他破解）：
    【程工，令堂的病情进展和特需进口药费用清单已更新。时间不等人。“顾问”很欣赏您的潜力，首笔“咨询费”已备好，足够支付下阶段治疗。考虑好了吗？只需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技术见解”，比如…“堡垒”AI引擎在极端流量冲击下的某个非核心模块的…理论过载阈值？这对您只是举手之劳，对您母亲却是救命钱。期待您的回复。**。】
    信息下方，附着一张清晰的医院诊断报告截图和一份令人窒息的昂贵药品清单。那是他母亲，远在西北小城，确诊晚期癌症的母亲。
    程立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挣扎而微微颤抖。一边是重病垂危、无钱医治的母亲，是他作为儿子无法推卸的责任和锥心的愧疚；另一边，是“深蓝创界”，是周远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堡垒”这个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如同孩子般的项目，是他视若珍宝的技术信仰和职业操守！
    背叛？他从未想过。可现实的巨石，已经将他逼到了悬崖边。那笔“咨询费”像恶魔的低语，诱惑着他迈出那一步。只需要一点“无伤大雅”的信息？真的…无伤大雅吗？对方要“堡垒”的过载阈值，这分明是要寻找攻破“堡垒”的突破口！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充满了绝望。他猛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江城北郊，一个不起眼的快捷酒店房间。
    李明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他双眼赤红，头发凌乱，地上扔着几个空酒瓶。那个“并购顾问”的电话一直关机。林晓晓冰冷的警告和最后那句关于“疗养院”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子里盘旋。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恐惧像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没钱了，真的没钱了！连明天的房费都快付不起了！那个顾问许诺的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他那个破旧的备用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李先生，顾问临时有事。尾款预付50%，已打入您提供的匿名账户（附账户余额截图，显示一笔不小的金额）。请查收。顾问希望看到您的诚意。关于周远团队那位程工程师，您昨天在林总办公室外…似乎拍到了些有趣的东西？也许能成为您“诚意”的一部分？】
    短信后面，附着一张模糊但能辨认的偷拍照片——正是昨天程立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地从技术部走向测试间的侧影！照片角度刁钻，巧妙地捕捉到了程立脸上那份沉重的焦虑和挣扎！
    李明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看着账户余额截图里那串救命的数字，又看着照片里程立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在他扭曲的理解里），一个卑劣而疯狂的念头猛地窜起！
    他颤抖着手回复：
    【钱收到！诚意我有！等我消息！】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扑到电脑前，开始疯狂地整理他以前在“创世”时偷偷备份的、一些关于技术部人员性格弱点的旧笔记。他记得程立，一个沉默寡言、家境似乎不太好的技术宅…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为了钱，为了活命，他什么都敢做！
    青麓疗养院，高高的围墙外。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赵曼坐在后座，降下车窗，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这座森严的堡垒。高墙、电网、隐蔽的摄像头、偶尔巡逻而过的安保人员，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沈薇坐在驾驶位，低声道：“外围监控密度太高，电子信号完全屏蔽。唯一能确定的是，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或者…见不得光。我们的人尝试以病人家属名义预约，被以”无空余床位”为由婉拒，态度客气但坚决。”
    赵曼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疗养院主楼顶层一个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上。那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也在回望着她。
    “藏得真严实。”赵曼冷嗤一声，关上车窗，“开车。去会会我们那位…状态”波动”的程工程师。”
    “深蓝创界”，周远办公室。
    周远心不在焉地处理着邮件，目光却频频瞟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他约了程立下午三点谈话。此刻距离三点还有半小时。
    他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自己锁着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他今早路过药店时，鬼使神差买回来的东西——一支验孕棒。林晓晓的反常、赵曼的暗示、他自己那强烈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程立，是“堡垒”的安全。
    他拿起桌上林晓晓早上让助理送来的、她没动过的酸奶，插上吸管，想喝一口平复心绪。酸奶入口，冰凉酸甜。可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抽屉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如果…如果晓晓真的…那这酸奶，她还能喝吗？孕妇好像…
    这个念头让他手一抖，酸奶盒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放下盒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下午…等和程立谈完…一定要找机会…确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