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的哭喊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寂静的办公区里反复拉扯，引来无数惊疑、探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林晓晓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如同芒刺在背，但她此刻无暇他顾。苏婉死死抓着她胳膊的手指冰冷而颤抖，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传递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
    “晓晓！求你了！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李明他…他疯了一样打我！李建国那个老畜生说…说要把我卖到国外去！王总监…王总监她就是个魔鬼！”苏婉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脸上的淤青和破皮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惨，“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他们的来害你！可我也是没办法啊！李明他…他手里有我的把柄…好多照片…视频…我不听话，他就毁了我！”
    照片？视频？
    林晓晓的心沉入谷底。李明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加龌龊下作！难怪苏婉如此恐惧，甘愿成为棋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林晓晓压低声音，用力想掰开苏婉的手，却换来更紧的抓握和更凄厉的哭嚎。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好事者开始悄悄举起手机。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一道清冽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如同冰锥刺破了嘈杂：
    “吵什么？”
    赵曼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抱着手臂，Dior套装的线条凌厉依旧，红唇紧抿，眼神冰冷地扫过哭嚎的苏婉和被她缠住的林晓晓。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审视，强大的气场瞬间让整个办公区噤若寒蝉。
    苏婉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控制不住的抽噎和更剧烈的颤抖，看向赵曼的眼神充满了本能的畏惧。
    赵曼的目光最终落在林晓晓身上，眉头微挑，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林晓晓，你的”朋友”？公司什么时候变成情感调解中心了？”
    林晓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直视着赵曼冰冷的审视，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赵总，这位苏小姐声称掌握关于公司某些高层及外部人员严重违法行为的证据，并正遭受人身安全威胁。情况紧急，我请求…带她去会议室处理，避免对公司造成更大负面影响。”她刻意强调了“严重违法行为”和“人身安全威胁”，将苏婉的私人求救直接升级到可能影响公司利益和安全的层面。
    赵曼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苏婉脸上的伤痕和惊惶，又深深看了林晓晓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五分钟。”赵曼红唇轻启，吐出冰冷的三个字，“会议室三。处理干净。”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回了办公室，磨砂玻璃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无形的压力骤然减轻。林晓晓不再犹豫，半搀半拽地将还在瑟瑟发抖的苏婉拖向最近的空会议室（会议室三）。关上门，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苏婉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肩膀剧烈地耸动。
    “苏婉，”林晓晓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审问般的锐利，“你说你知道他们的秘密？很多秘密？现在，证明给我看。否则，没人能救你。”
    苏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哀求：“我说！我都说！我…我有证据！”她手忙脚乱地拉开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LV包包，在里面疯狂翻找，掏出一个同样不起眼的黑色U盘，颤抖着递给林晓晓。
    “这…这里面…有录音…还有照片…还有…转账记录！”苏婉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断断续续，“是…是李明让我录的！他怕李建国和王总监过河拆桥…他…他留了后手！里面…里面有李建国亲口承认虚开医疗费、拖延肾源、还有…还有和那个陈主任分成的录音！还有…王总监和”创世医疗”那个皮包公司老板见面的照片！还有…还有李明他爸…李振江…默许他们这么干的邮件截图！”
    U盘！又是U盘！
    林晓晓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接过那个冰冷的U盘，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如果苏婉说的是真的，这U盘里的东西，将是补齐赵曼给她的证据链、甚至可能更致命的终极武器！录音！照片！邮件截图！这几乎能形成完整的闭环！
    但…这会是另一个陷阱吗？李明故意让苏婉送来的？为了引她入瓮？
    “密码？”林晓晓盯着苏婉，眼神锐利如刀，“U盘的密码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苏婉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更加慌乱：“密码…密码是…李明他爸的生日倒过来加上…加上他最爱的那只藏獒的名字首字母…19800505DZ…晓晓，是真的！你信我！我要是骗你，天打雷劈！”她赌咒发誓，眼神里的恐惧和绝望不似作伪。
    林晓晓不再多问。她立刻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赵曼对面工位的好处之一就是设备齐全），插入U盘。输入那串复杂的密码：19800505DZ。
    滴！一声轻响，U盘解锁！
    她飞快地点开文件夹。里面果然分门别类地存放着：
    “录音”文件夹：数个音频文件，命名带着日期和地点缩写（如“20231015_李办”）。
    “照片”文件夹：偷拍角度，清晰度尚可，有王总监与一个秃顶中年男人（“创世医疗”老板？）在咖啡馆密谈的，有李建国在某个私人会所与陈主任碰杯的。
    “邮件”文件夹：截图！发件人赫然是李振江的私人邮箱！收件人是李明！内容措辞隐晦但指向明确：“…创世广告内部事宜，可控范围内，便宜行事。医疗资源，可用则用，注意善后。…”
    林晓晓点开最近日期的一个录音文件，将音量调到最低，凑近耳机。
    耳机里立刻传来李建国那熟悉而油腻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老陈那边你放心！林建军那个老不死的，肾源？最好的那个早就”安排”给张局的老丈人了！拖着他！让他闺女卖房！等她走投无路了，那点期权还不是乖乖低价吐出来？…对了，透析费再给他加点”料”，耗材用最贵的！…分成？老规矩，你三我四，剩下三成打点院里的…”
    冰冷而恶毒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晓晓的耳膜！她握着鼠标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证据！铁证！
    她又快速浏览了几张照片和邮件截图，内容与苏婉所述完全吻合！尤其是李振江那封邮件，虽然措辞隐晦，但“可控范围内”、“便宜行事”、“医疗资源可用则用”、“注意善后”这些词，足以证明他才是这一切的总后台！
    狂喜、愤怒、还有一丝后怕瞬间席卷了林晓晓！这份证据太重要了！也太烫手了！
    “晓晓…你…你信我了吗？”苏婉怯懦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哀求，“我…我都给你了！这是我保命的东西！现在…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别把我交给他们…”
    林晓晓摘下耳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试图陷害自己、如今却如同惊弓之鸟、伤痕累累的女人。苏婉是弃子，是帮凶，但同时也是被胁迫、被玩弄的可怜虫。她手中的证据价值连城，但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李建国他们一旦知道证据落在她手里，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疯狂反扑！
    救她？等于给自己绑上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不救？看着她在李明的暴力下走向毁灭？甚至可能被灭口？
    《厚黑学》冰冷的字句在脑海中翻滚——“厚如城墙，黑如煤炭”…赵曼要的，不是书摘，是心术！
    一个冰冷而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苏婉，”林晓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苏婉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拼命点头：“你说！我都听你的！”
    “第一，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我会安排地方让你暂时躲起来。”林晓晓语速很快，“第二，这个U盘，我会复制一份。原件你自己收好，藏好！这是你唯一的护身符！第三，管住你的嘴！除了我，对任何人都不许提一个字！包括警察！明白吗？”
    “明白！明白！”苏婉忙不迭地答应。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林晓晓心头一紧，迅速拔下U盘藏好，示意苏婉噤声。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周远。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会议室里的情形（苏婉脸上的伤和惊惶，林晓晓紧绷的神色），眉头立刻蹙紧，镜片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林晓晓，”周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苏婉，“赵总监让我送”远航科技”最终确认版的合同过来，需要你这边签字。还有…”他的视线落在林晓晓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脸色很差。需要…帮助吗？”
    林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周远的出现是意外？还是赵曼的试探？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谢谢周经理，我没事。”林晓晓强迫自己镇定，接过文件，“苏小姐是我朋友，遇到点麻烦，我帮她处理一下。合同我看完马上签好送过去。”
    周远没说话，目光在苏婉脸上那块刺眼的淤青上停留了几秒，又看向林晓晓明显疲惫却强撑着的脸。他推了推眼镜，突然说：“你朋友…可能需要冰敷。茶水间冰箱里有冰块。”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林晓晓能听清：“…门口那两个探头，角度不太好。”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探头角度不太好？
    林晓晓的心猛地一跳！周远这是在…暗示她，会议室门口的监控有死角？！他是在帮她！用他特有的、隐晦的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再次涌上心头，混合着巨大的感激。周远，这个冷静的IT男，在用他的方式，为她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雷区里，点亮了一盏微弱的信号灯！
    她不再犹豫，立刻按照周远的暗示，低声对苏婉说：“跟我走！快！”
    她带着苏婉，快速而谨慎地离开会议室，利用周远提示的“探头角度不好”的区域，尽量避开可能的监控，将她带到了公司最偏僻、平时几乎无人使用的一间小型储藏室。
    “待在这里，锁好门！除了我，谁敲门都别开！等我消息！”林晓晓快速交代完，将苏婉反锁在里面。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林晓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手中那份合同，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她定了定神，拿着合同走向赵曼的办公室。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敲开门。赵曼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窗外是阴沉的天空和城市冰冷的轮廓。她没有回头，只是晃动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姿态优雅而疏离。
    “赵总，合同确认好了，没问题。”林晓晓将签好字的合同放在她桌上。
    赵曼缓缓转过身。她没看合同，目光直接落在林晓晓脸上，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她抿了一口红酒，红唇在杯沿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处理”干净”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晓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迎上赵曼的目光，声音尽量平稳：“暂时安置好了。她…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关于公司内部和外部某些人的”不当行为”。”
    “哦？”赵曼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她放下酒杯，走到办公桌前，指尖划过那份合同，最终停留在林晓晓刚刚签下的名字上。
    “林晓晓，”赵曼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警告，“棋局之上，弃子，有时候能反噬棋手。有时候…也会引来更凶猛的秃鹫。”
    她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住林晓晓：“你想当棋手，还是…想当那只被秃鹫撕碎的弃子？”
    暗红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倒映着赵曼冷艳而深不可测的脸庞，也倒映着林晓晓眼中那簇被重重危机包裹、却愈发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