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钥匙”……”石川凉重复着伊芙的话，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被标记为“军用级别”的安保系统结构图上，“我们需要什么？”
    “我们需要三样东西。”伊芙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像在点数祭品。
    “第一，一个”幽灵”信号发生器。用来在十五分钟的窗口期内，彻底屏蔽掉画廊内部所有的备用无线警报系统。”
    “第二，一套”赫尔墨斯”万能电子密钥。军用级的。用来在物理接触的瞬间，破解掉那些没有连接网络的、独立的电磁门锁。”
    “第三，”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一把能在一秒钟内，切开十厘米厚合金装甲的、高周波震动匕首。以防……我们需要走”捷径”。”
    凉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三样东西，任何一样，都属于最高级别的违禁品。在黑市上，其价格，都足以买下地下城B5层的一整条街区。而它们的持有者，无一不是最心狠手辣、最深不可测的军火巨头。
    “我们去哪里找这些东西？”他问。
    “我们不去”找”。”伊芙纠正道，她调出了另一张人物档案，将其投影到凉的面前，“我们去”买”。或者说，是去”求”。”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那是一个身材如同铁塔般魁梧的、中年男人。他的半边脸和整个左臂，都被粗犷的、充满了力量感的、没有任何美学修饰的重型工业义体所取代。他的那只完好的人类眼睛里，透露出的，是一种混合着“精明”与“暴戾”的、野兽般的光芒。
    档案下方，只有一个代号，和一个地址。
    代号：【铁匠(TheBlacksmith)】
    地址：【浪速地下城B12层，废弃钢铁铸造区，7号熔炉。】
    “整个地下城，只有他，能同时拿出这三样东西。”伊芙说，“他是所有军火贩子里，最低调，也最深不可测的一个。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人知道他的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只和”大客户”做生意。”
    凉看着那张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他认识这张脸。
    这张脸，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过去那些未侦破的、关于“非法军火交易”的卷宗里。
    这张脸，曾在他亲手带队的一次抓捕行动中，与他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对视过。
    这张脸的主人，曾被他亲手铐上，送进新大阪安保最严密的重刑犯监狱。
    虽然，那个男人，在半年后，就因为一个关键证人“意外”死于家中，而导致“证据链断裂”，被无罪释放了。
    “怎么？”伊芙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亲手，把他送进去过。”
    伊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惊讶。然后，那份惊讶，迅速地，转变成了一种极度感兴趣的、看好戏般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哦？”她的嘴角，高高地扬起，“那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一个把他送进监狱的前警察，现在，却要像条狗一样，跑去求他，卖给你用来犯罪的工具……我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充满了黑色幽默的戏剧了。”
    凉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只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没有选择。
    ……
    浪速地下城B12层。
    这里，是这座垂直城市的“锅炉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和煤灰味道的气息。巨大的、早已废弃的管道和熔炉，像一头头沉默的、死去的钢铁巨兽的骸骨，构成了这里光怪陆离的地形。
    凉独自一人，穿行在这片钢铁的坟场之中。他没有让伊芙陪同。这是他与“过去”之间的一笔旧账，他必须，一个人来清算。
    他找到了那个所谓的“7号熔炉”。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小山般的、早已熄灭的铸铁熔炉。它的入口，被一扇由铁轨和装甲板焊接而成的、粗糙而巨大的铁门所封死。
    凉走上前，用手，在那扇冰冷的铁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长久的沉默。
    然后，门上一个伪装成铆钉的摄像头，亮起了红光。紧接着，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的声音，从门上的扩音器里响起。
    “滚。”只有一个字。
    “我叫石川。”凉对着摄像头，平静地说，“我来买东西。伊芙介绍的。”
    门后，又是一阵沉默。
    几秒钟后，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大的金属摩擦声，那扇门，缓缓地，向一侧滑开了一道只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凉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了的熔炉内部。空气中，充满了机油和臭氧的味道。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工作台前，用他那只闪烁着电弧的机械手臂，打磨着一件不知名的武器零件。火花，四处飞溅。
    他没有回头。
    “伊芙那个女人，居然会把你这种”前条子”，介绍到我这里来。”“铁匠”的声音，沙哑，低沉，充满了压迫感，“她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你手里，有她非常、非常想要的东西。”
    “我需要三样东西。”凉开门见山，他报出了那三件装备的名字。
    “铁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那只完好的人类眼睛，和那只闪烁着红光的、冰冷的机械义眼，同时，落在了凉的身上。
    “呵呵……呵呵呵呵……”他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嘶哑，像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英雄”，石川警部补。怎么，不穿你那身神气的警服了？被警队给踢出来了？”
    他的眼神，像两把锉刀，在凉的身上，来回地刮着，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报复性的快感。
    凉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任何辩解和反抗，都只会让对方，更加享受这种“羞辱”的过程。
    “说吧，”铁匠走到他的面前，他那魁梧的身躯，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将凉整个人笼罩起来，“你想要那些”玩具”，去干什么？抢银行？还是……暗杀某个你以前得罪过的、大人物？”
    “这是我的事。”凉冷冷地回答。
    “不，不，不。”铁匠摇了摇他那只巨大的、金属的手指，“从你踏进我这个门开始，你的事，就变成了我的事。我从不和我不了解底细的人，做生意。尤其是……一个曾经想置我于死地的”老朋友”。”
    他凑到凉的面前，那只机械义眼，几乎要贴到凉的脸上。
    “告诉我，石川。是什么样的”大麻烦”，能让你这个高高在上的、正义的化身，跑到我这个阴沟里的老鼠这里来，摇尾乞怜？”
    凉沉默了。
    他知道，他必须给对方一个“理由”。一个能满足对方的好奇心，又能保护自己核心秘密的理由。
    “渡边。”他吐出了这个名字。
    铁匠的眉毛，挑了一下。
    “我要进他的私人画廊。”凉继续说，“拿回一件……属于我的东西。”
    铁匠看着他，看了很久。他那只机械义眼，在飞快地闪烁着，似乎在分析凉这句话里的真伪。
    最终，他笑了。
    “好。好一个”属于你的东西”。”他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既然是找渡边那个老狐狸的麻烦，那这个忙，我倒是很乐意帮。不过……”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商人般的、狡猾的笑容。
    “我的东西，可是很贵的。你……付得起吗？”
    “开价。”
    “我不收钱。”铁匠说，“钱，对我来说，只是废纸。我要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
    凉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意思？”
    “很简单。”铁匠说，“我最近，在和城南的”赤鬼会”，抢一笔军火生意。他们有一条秘密的运输路线，藏得很好。而那条路线，正好，经过你们警方一个已经废弃的、但监控系统还在运作的”交通监察站”。”
    他看着凉，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利用你以前的知识和权限，帮我黑进那个监察站的系统。把”赤鬼会”下一次的运输时间和路线，原封不动地，拷贝给我。”
    凉的拳头，在口袋里，死死地握紧了。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用他曾经守护的“秩序”，去换取进入“混乱”的门票的、魔鬼的交易。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条背叛自己过去的道路上，越陷越深，无法回头。
    “怎么样，警部补？”铁匠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这笔交易，很公平，不是吗？你用你那点”过时”的警察技能，来换取能让你完成”复仇”的、全新的武器。这简直是……废物利用。”
    凉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伊芙。
    他想起了渡边。
    他想起了那份死亡名单。
    他想起了克洛诺斯，那个正在未来的某个节点，冷冷地、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的、他自己。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如同钢铁般的决绝。
    “成交。”他说。
    铁匠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如同捕获了猎物般的笑容。他转过身，走向工作台，从一个巨大的、需要虹膜和基因双重验证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他将手提箱，放在了凉的面前。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他说，“祝你……玩得愉快。”
    凉拿起手提箱，转身，准备离开。
    “啊，对了，石川。”铁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凉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最后一句，免费的忠告。”铁匠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不知道，你和渡边那个老狐狸，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我劝你，最好小心一点。”
    “为什么？”
    “因为，那个老狐狸，最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花了大价钱，雇了”地狱犬”安保公司里，最顶级的、代号为”冥府三头犬”的佣兵小队，二十四小时，驻扎在他的那个宝贝画廊里。”
    铁匠的机械义眼，闪烁着一丝冰冷的、近乎同情的光芒。
    “你这次去，可能不是去偷东西。”
    “是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