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第一次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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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
“制造混乱。”
“任何一种。”
“现在!”
凉的指令,像一颗投入了深水湖中的、无声的炸弹。
在他颅内,伊芙那总是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像出鞘的刀锋一样,简洁、冰冷,而致命。
【收到。】
下一秒。
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那支由仿生人组成的弦乐四重奏乐团,正在演奏的、悠扬的《G弦上的咏叹调》,在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噪音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充满了工业时代噪音、爆裂鼓点和疯狂电音的、足以将人耳膜撕裂的、来自地下城的“死亡金属”。
悬浮在空中的、如同星辰般柔和的照明系统,开始以一种癫痫般的频率,在惨白和漆黑之间疯狂地闪烁。巨大的全息天幕上,那片完美无瑕的夜空,被一张巨大的、布满了噪点的、正在无声尖叫的人脸所取代。
【警告!警告!一级生物危害泄露!中央空调系统已被未知病原体污染!请所有人员立刻疏散!】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AI警告声,响彻了整个“空中花园”。
宾客们,那些刚刚还在优雅地谈笑风生的“人偶”,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爆发出了最原始、也最真实的尖叫。他们的优雅、他们的从容、他们的阶级优越感,在对“死亡”的恐惧面前,被撕得粉碎。
香槟被打翻,餐盘被撞倒,昂贵的礼服被踩在脚下。人群像一群被捅了蜂巢的、无头苍蝇,尖叫着,推搡着,向着他们记忆中的出口,疯狂地涌去。
混乱,如同瘟疫,在瞬间,席卷了整座天堂。
而石川凉,是唯一一个,在逆流而上的人。
他像一头撞入了鱼群的鲨鱼,用肩膀,用手肘,粗暴地、不计后果地,撞开那些挡在他面前的、惊慌失措的“精英”。他那身昂贵的、手工定制的西装,被扯得歪歪扭扭,脸上那副属于“铃木彻”的、冷漠而疏离的面具,早已被一种近乎狰狞的、属于“石川凉”的狂怒所取代。
他的眼睛里,没有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群。
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站在露台上的、孤独的、白色的侍者身影。
他冲上了露台。
那个“侍者”——克洛诺斯——似乎完全没有被身后的混乱所影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已经开始摇摇欲坠、脸上露出痛苦和迷茫表情的宫田英明,像一个即将完成自己作品的、专注的艺术家。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那个正向他冲来的、不速之客。
在他的眼睛里,凉没有看到任何惊讶。
只有一种……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深深的、古老的疲惫。
凉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所有积攒了五年的罪恶感,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他此生最决绝、也最不顾一切的一次攻击。他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发出一声压抑的、发自肺腑的咆哮,向着克洛诺斯,猛地扑了过去!
他要抓住他!他要按住他!他要亲手,撕开他那张伪装的脸,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怪物!
然而,所谓的“战斗”,在开始的瞬间,就已经结束了。
面对凉那如同失控的列车般的、致命的冲撞,克洛诺斯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半分。
他只是,极其简单地,向左侧,微微地,倾斜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一个完美的、如同教科书般的、最小幅度的闪避。
凉的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从他的身边,一冲而过。他感觉自己像一记挥空了的、用尽全力的重拳,所有的力量,都打在了空处,让他自己的身体,都失去了平衡。
就在他们两人交错的那零点一秒。
凉感觉到,自己的右腹侧,被一个坚硬的、冰冷的、却又不是很有力的东西,轻轻地“顶”了一下。
那不是拳头。更像是……一次精准的点穴。
一股强大的、高频的生物电流,顺着那个接触点,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他的神经系统,在一瞬间,被彻底麻痹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他想嘶吼,但声带无法震动。他想反抗,但肌肉拒绝收缩。他那颗因为愤怒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变得迟缓而无力。
他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绵绵的人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输了。
输得如此简单,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他跪在地上,身体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还能绝望地、不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宫田英明,那个他曾发誓要“救下”的老人,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靠在玻璃护栏上,慢慢地滑倒在地。他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一种混合着痛苦和巨大困惑的神情上。他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
他看到,克洛诺斯,那个刚刚才用一招就将他彻底制服的、可怕的幽灵,并没有理会死去的宫田,也没有再看他一眼。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洁白的、一尘不染的侍者制服,然后,转身,准备混入还在尖叫的人群中,从容离去。
不……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凉的意识,在被麻痹的、冰冷的驱壳里,疯狂地呐喊着。
【伊芙!锁定他!用你的一切手段!别让他跑了!】
【没用的,凉。】伊芙的声音,在他的颅内,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无力感,【他身上有某种反扫描的屏蔽场。我的所有设备,在他周围,都变成了一堆废铁。我……跟丢了。】
绝望。
如同最寒冷的、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凉的整个灵魂。
然而,就在克洛诺斯即将踏出露台,消失在混乱中的前一刻,他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一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凉完全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了凉的面前。
他缓缓地,蹲下身。
晚宴现场那频闪的、混乱的灯光,断断续续地,照亮了他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平平无奇的脸。但无论光线如何变化,凉都无法看清他的五官。他的脸,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能吸收光线的薄雾所笼罩。
克洛诺斯没有看凉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了凉那只无力地垂在地上的、因为刚才的冲撞而擦破了手套的、裸露出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陈旧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浅浅的疤痕。
然后,克洛诺斯伸出了他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刚刚才执行了处刑的手。
他用食指,极其轻柔地,仿佛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无限复杂的怀念,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道疤痕。
他的动作,不像一个冷酷的杀手,更像一个……正在抚摸自己旧伤口的、孤独的老人。
凉的整个大脑,都因为这个动作,而陷入了彻底的、无法理解的宕机状态。
就在这时,那个古老、疲惫、又带着无尽复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你果然来了……”
“……这,本不该由你来承担。”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那片由尖叫和恐慌构成的人群的阴影里。
这一次,他真的,消失了。
几秒钟后,麻痹感开始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千万根钢针在同时扎刺的、剧烈的、恢复知觉的痛苦。
凉终于能动了。
但他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没有去看宫田英明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克洛诺斯那最后的一句话,和那个……轻柔得不可思议的触摸。
【这,本不该由你来承担。】
他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认识这条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来历的疤痕?
他不是来杀我的吗?为什么……要放过我?
一个个巨大的、令人费解的谜团,像一颗颗黑色的、沉重的陨石,狠狠地砸进了他那本已混乱不堪的思维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警用脉冲枪解除保险时的、特有的电磁声,将他从呆滞中惊醒。
是会场的安保部队。
伊芙那急切到极点的、带着一丝真正惊慌的声音,在他的颅内,疯狂地响起。
“凉!安保正在包围露台!你已经被锁定了!你只有三十秒的时间,从东侧的消防通道撤离!凉!你听得到吗!?”
凉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到,至少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从四面八方,对准了他这个跪在VIP尸体旁的、唯一的、最大的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