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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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隐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心中酸软一片,默默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他却仿佛尝到了一丝奇异的甘甜。
    一勺,又一勺。
    药碗很快见底。
    “苦吗?”秦铮放下碗,立刻拿起旁边小碟里一颗晶莹剔透的蜜饯,自然地送到容隐嘴边,“张嘴。”
    容隐微微一怔。
    这个动作……如此熟悉。五年前在江南,他偶感风寒,阿筝也是这样笨拙地喂他喝药,然后塞给他一颗甜甜的蜜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他抬眼看向秦铮,秦铮也正深深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带着同样的怀念和温柔。
    “不苦。”容隐轻轻含住了那颗蜜饯,舌尖尝到熟悉的清甜,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秦铮耳中,“甜的。”
    秦铮的呼吸猛地一滞,看着容隐唇边那抹久违带着一丝依赖的浅笑,看着他眼中不再有冰冷隔阂的柔光。
    一股巨大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和满足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秦铮喉结滚动,眼眶再次发热,只是更紧地拥住了怀里的人,将脸埋在他散发着药香和清冽气息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存。
    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药香氤氲中,弥漫着劫后余生、心意相通的宁静与甜蜜。
    隔了五年的时光长河,两颗伤痕累累的心,终于在此刻,重新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容隐的伤势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秦铮寸步不离的守候下,恢复得很快。
    毒素彻底拔除后,伤口虽深,但年轻的身体底子好,加上宫中最好的药材,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仍需静养,左臂暂时不能用力。
    秦铮直接将养伤的场所搬到了自己的寝殿侧室。
    美其名曰方便太医照料,实则是不愿容隐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哪怕一步。
    这日午后,秋阳正好。
    寝殿侧室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安神香的气息。
    容隐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脸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秦铮则搬来了一张小案几放在躺椅旁,上面堆着几本不算紧急的奏章。
    他坐在容隐身侧,一手执着朱笔批阅,另一只手却始终握着容隐没有受伤的右手,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暖玉。
    “这份……”秦铮批完一本,随手递给容隐,“是江南道关于今冬粮储调配的条陈,你看看,可有不妥?”
    容隐接过奏章,指尖还能感受到朱砂未干的微热。
    他仔细翻阅,眉宇间恢复了属于状元郎的专注与敏锐。
    片刻后,他指着其中一处道:“此处言明需调用淮北三仓存粮十万石,然据上月户部核验,淮北三仓因夏汛略有损毁,实际存粮恐不足此数。若强行调拨,恐影响当地今冬赈济。不若从京畿常平仓调拨五万石,再从临近丰裕的湖广道调拨五万石,更为稳妥。”
    秦铮侧头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骄傲。
    他的小隐,永远是这样心细如发,心系民生。
    “嗯,有理。”秦铮点头,提笔在容隐所指之处批下朱字,采纳了他的建议。
    笔锋遒劲,带着帝王的决断。
    批完这本,秦铮又拿起一本,是关于某地官员贪墨的弹劾。他看了片刻,眉头微蹙,将奏章递到容隐面前:
    “此人乃前朝旧臣,在地方根基颇深。证据虽有,却不够铁证如山。若贸然查办,恐打草惊蛇,反生枝节。依你看,是敲山震虎,还是徐徐图之?”
    容隐沉吟片刻,清澈的眼眸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敲山震虎,易使其狗急跳墙,反污吏治清明。徐徐图之,又恐其继续鱼肉百姓,遗祸无穷。”
    “微臣以为,不若明降暗查。陛下可下旨申饬该地吏治,责令其自查自纠,此为”明降”。同时密派心腹干员,持陛下密旨,绕开当地官府,暗中走访受害乡绅百姓,收集铁证,此为”暗查”。待证据确凿,雷霆一击,方为上策。”
    秦铮听得眼中异彩连连。
    容隐此计,既顾全了局面稳定,又直击要害,更显老辣,他忍不住侧过身,在容隐专注的侧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和赞许:“朕的小隐,真是朕的诸葛孔明!”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容隐耳根一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换来秦铮低沉愉悦的笑声。
    他重新拿起朱笔,按照容隐的思路,在奏章上批下指令。
    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
    一个批阅奏章,一个从旁参详,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秦铮宽厚的肩膀为容隐挡住了些许光线,投下一片安心的阴影。
    容隐则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奏章上,清俊的侧脸在光晕下显得格外柔和。
    秦铮批阅间隙,总会不自觉地侧头看他,目光缱绻温柔,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有时,他会顺手拿起旁边小几上切好的、去了核的水晶梨,自然地喂到容隐嘴边。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没有猜忌,没有隔阂,只有心意相通后的默契与安然。
    御笔朱批,不再是冰冷的权力符号,而是他们共同守护这万里江山的见证。
    那些被辜负的五年时光,仿佛被这静谧温暖的午后悄然弥补。
    容隐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已能在殿内慢慢走动。
    他与秦铮之间那种历经生死考验后的亲昵与默契,几乎不加掩饰。
    秦铮批阅奏章时,容隐常常就靠在他身侧的软枕上看书,有时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头轻轻枕在秦铮的肩头。
    秦铮便会停下笔,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甚至屏退左右,只为让他多睡一会儿。
    御前伺候的宫人们早已心照不宣,对容隐的态度越发恭敬谨慎。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一道来自慈宁宫的懿旨打破。
    这日午后,李德海面带忧色地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启禀容大人,慈宁宫的孙嬷嬷来了,说是……奉太后娘娘懿旨,请容大人往慈宁宫一叙。”
    秦铮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
    母后……终究还是知道了,并且出手了。
    他深知自己母后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极重规矩礼法,对后宫干政更是深恶痛绝。容隐以男子之身,如此特殊地伴于君侧,早已超出“侍读”范畴,必然引她不满。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容隐的手,沉声道:“告诉孙嬷嬷,容侍读伤势未愈,不宜走动,待他大好了,朕自会带他去给母后请安。”
    “陛下,”容隐却轻轻按住了秦铮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眼神平静而坚定,“太后娘娘召见,微臣岂能托病不去?于礼不合。况且,微臣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走几步路,不碍事的。”
    容隐明白,躲是躲不过的,与其让太后对秦铮不满,不如坦然面对。
    秦铮看着他清澈坚定的眼眸,知道他心意已决,心中既担忧又骄傲。
    他的小隐,从来不是需要躲在他羽翼下的娇花。
    “朕陪你去。”秦铮不容置疑地说道。
    “陛下,”容隐再次摇头,唇边带着安抚的笑意,“太后娘娘召见的是微臣。若陛下同往,反倒显得微臣心虚,也让太后娘娘难做。请陛下放心,微臣自有分寸。”
    秦铮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李德海,你亲自送容卿过去。在慈宁宫外候着,若……若有什么事,立刻来报朕!”他眼底深处是浓浓的担忧和不放心。
    “奴才遵旨!”李德海连忙躬身应道。
    容隐在宫女的搀扶下,换了身庄重的青色常服,随着孙嬷嬷前往慈宁宫。
    一路上,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早已做好面对疾风骤雨的准备。
    慈宁宫内,气氛肃穆。
    檀香袅袅,端坐于凤座之上的太后,身着深紫色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保养得宜,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只是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种审视的疏离。
    她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目光平静地落在缓步走进来的容隐身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微臣容隐,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容隐依礼下拜,动作因肩伤而略显缓慢,却依旧保持着臣子的恭敬与风骨。
    “平身吧。赐座。”太后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谢太后娘娘。”容隐起身,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虚虚坐下,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太后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容隐。
    眼前的年轻人,清雅俊秀,气质温润如玉,眼神清澈而坚定,并无半分传言中“佞幸”的妖媚轻浮。
    若非知晓他与皇帝的纠葛,单看此人,确实堪称人中龙凤,状元之才名不虚传。
    “容侍读的伤,可好些了?”太后缓缓开口,语气如同闲话家常。
    “托太后娘娘洪福,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容隐恭敬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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