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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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铮的私库……“旧物”……
这两个词如同魔咒,在容隐混乱疲惫的脑海中反复盘旋,碰撞。
理智构筑的堤坝在巨大的诱惑与深重的恐惧冲击下摇摇欲坠。
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踏入秦铮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坐实自己“惑君”的污名;
不去……那柄钥匙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可能通往过去真相的,也可能是更深地狱的入口。
这巨大的心理拉扯,如同两股无形的巨力,撕扯着容隐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翰林院的排挤,身体的虚弱,精神的煎熬……所有的一切堆积发酵,终于在他强撑着坐起,试图下床倒杯水时,彻底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线。
眼前骤然天旋地转,所有的景物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
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
“大人?!容大人!”小顺子惊恐的呼喊声,成了他坠入无边黑暗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高烧如同燎原的烈火,再次席卷而来,比前一次更加凶猛,更加霸道。
容隐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这一次,不再是混沌的沉浮,而是如同被投入了无间炼狱。
意识在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挣扎。
有时是江南小镇烟雨蒙蒙的石板路,柳筝撑着伞,带着温润的笑意向他伸出手,然而当他即将触碰到那只手时,柳筝的脸瞬间变成了丹陛之上秦铮那冰冷威严的面容。
那只伸出的手也化作了沉重的枷锁,狠狠铐住了他的脖颈。
“你是朕的人!”秦铮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有时是麟德殿金碧辉煌的场景,陈御史声嘶力竭的控诉声如同魔音贯耳:“媚色惑君!佞幸小人!”无数张模糊而狰狞的面孔从四面八方涌来,指着他,唾骂着,鄙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不……不……放开我……阿筝……救我……”破碎的呓语从容隐干裂的唇瓣间断断续续地溢出,带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的哀求。
冷汗如同溪流,浸透了身下的锦褥,冰冷的湿意贴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更深的折磨。
身体时而如同被投入熔炉,灼烧得五脏六腑都在沸腾;时而又如同被抛入万丈冰窟,冻得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容隐感觉在冰与火的夹缝中痛苦地辗转,呻吟,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
“小隐……小隐……”
恍惚间,一个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噩梦的迷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和……温柔。
轻轻地,反复呼唤着他。
是谁?是阿筝吗?
容隐在混沌中艰难地追寻着那个声音,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那声音的来源。
“……水……”他再次发出嘶哑的呓语。
一只微凉的手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
温润带着淡淡清甜气息的液体再次凑近唇边。这一次,喂水的动作异常轻柔耐心,不再是小顺子的手忙脚乱。
水流缓缓滋润着干涸灼痛的喉咙,给容隐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容隐贪婪地汲取着那点清凉,意识似乎被这温柔的举动拉回了一点点。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视线依旧模糊,光影晃动。
昏黄的烛光下,一张轮廓深邃、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的侧脸映入他模糊的视野。
剑眉紧锁,紧抿的薄唇失去了往日的冷硬弧度,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那面容……是秦铮。
容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如同受惊的幼兽,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那只托着他后颈的手。
“走开!别碰我!”容隐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惊惶和排斥,身体因剧烈的动作而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别动!”秦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手臂却并未如容隐恐惧的那般用力禁锢,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试图安抚的力道,将他颤抖的身体更稳地扶住,另一只手迅速而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背脊。
“把药喝了!”
容隐这才注意到,秦铮的另一只手中,端着一只青玉药碗,碗中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息。
喝药?他此刻只想逃离。逃离这个带来所有噩梦和恐惧的源头。
“不……我不喝……”容隐虚弱地摇头,眼神涣散而抗拒,身体依旧试图向后缩。
“拿走……让我走……”
“由不得你!”秦铮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威压。
秦铮不再试图安抚,一手稳稳地固定住容隐因虚弱而不断下滑的身体,另一只手端起药碗,毫不犹豫地凑到容隐唇边。
“喝下去!”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浓烈苦涩的药味直冲鼻腔,容隐被呛得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药汁溅出些许,落在明黄的龙袍袖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秦铮却毫不在意,眼神死死地盯着容隐因咳嗽和抗拒而涨红的脸,固执地将碗沿抵在他的唇上。
“朕说,喝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硬,眼神深处却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和恐惧。
恐惧于容隐这持续不退的高热,恐惧于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抗拒和死寂。
容隐被那强硬的气势和苦涩的味道逼得无处可逃。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混合着溅在脸上的药汁,沿着苍白的面颊狼狈地滑落。
最终,在秦铮近乎逼迫的注视下,他如同放弃抵抗般,闭上眼,屈辱地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带着帝王的意志,强行灌入喉中。
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无法抑制的生理性反胃,以及那无声滑落的滚烫泪水。
秦铮紧盯着容隐痛苦吞咽的模样,看着他苍白脸上狼狈的泪痕,看着他因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脆弱胸膛,眼底翻腾的暴戾和焦灼如同两股激流,激烈地冲撞着。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喂药的动作,直到碗底见空。
“咳咳……呕……”药碗刚一离开,容隐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秦铮迅速放下药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再次抚上容隐的背脊。然而,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那单薄颤抖的青色衣衫时,却猛地顿住了。
他看清了容隐眼中那瞬间爆发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排斥。
那只手,最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几息之后,缓缓收回,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秦铮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挫败、不甘,还有一丝被那排斥深深刺伤的狼狈。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将蜷缩在床上的容隐完全笼罩。
“李德海!”秦铮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未消的余怒。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屏风外的李德海立刻躬身而入:“奴才在。”
“给朕守在这里!”秦铮的目光如同寒冰利刃,扫过床上瑟瑟发抖,意识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容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太医十二时辰轮值!他若再烧起来,若再吐一次药……”秦铮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
“朕唯你是问!伺候的人,提头来见!”
“奴才遵旨!奴才定当竭尽全力!”李德海心头一凛,慌忙跪地领旨,额头渗出冷汗。
秦铮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中心
他猛地拂袖转身,玄色龙纹的衣袂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苦涩药味和沉重气息的静思斋。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内外。
静思斋内,烛火跳跃,光影摇曳。
容隐蜷缩在宽大的床榻上,意识在灼热的高烧和冰冷的噩梦中沉沉浮浮。
口中苦涩的药味挥之不去,身体时而滚烫时而冰冷。
秦铮那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和冰冷暴戾的命令,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入了他的灵魂。
小顺子跪在床边,用浸了温水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容隐额头的冷汗和脸上的泪痕。
李德海则如同最警惕的鹰隼,垂手侍立在屏风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室内的一切,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