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靠山村后山，晨雾缭绕中，齐柚蹲在最新开辟的试验田里，指尖轻轻拨开一株胡椒的叶片。露珠滚落，露出果实表面那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在朝阳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晏卿，你看这个。”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已经完全变成金红色的胡椒果，“比上个月的颜色更深了。”
    晏卿接过果实，对着阳光仔细观察。那些金色纹路并非浮于表面，而是从果肉内部透出来的，如同人体血脉般自然分布。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划开果皮，一股比普通胡椒更为浓郁的辛香立刻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冰凌草特有的清凉气息。
    “啊嚏！”站在一旁的赵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道：“这味儿，比之前的厉害多了！”
    齐柚眼睛一亮，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张师傅上次说这金线胡椒能祛湿气，我想做个试验。”她转向晏卿，“你记得苏婆婆提过的”湿痹散”吗？主药是雪顶菇，但总差一味引子...”
    晏卿立刻会意：“你是说，这金线胡椒可能替代南海血竭？”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分工。齐柚取来研钵，将金线胡椒与少量雪顶菇粉混合研磨；晏卿则从行囊中取出笔墨，开始记录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
    “赵二哥，能请您找位有风湿旧疾的乡亲来吗？”齐柚抬头问道。
    赵二挠挠头：“老周头前儿还说腿疼得下不了炕呢！”
    半个时辰后，简陋的农舍里弥漫着辛辣又清新的气息。齐柚将调好的药膏敷在老周头肿胀的膝关节处，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嘶——”老周头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烫！像是有火在骨头里烧！”
    齐柚紧张地按住老人的手：“忍一忍，这是药性在发作。”
    奇妙的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老周头的表情从痛苦变成了惊讶：“咦？不疼了！”他试着活动膝盖，那里原本紫黑的肿胀竟然消减了大半，“这...这比城里郎中开的膏药还灵验！”
    晏卿迅速记录下老人的反应，低声对齐柚道：“这效果太惊人了。普通胡椒绝无此等药性，必定是冰凌草改变了它的性质。”
    齐柚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得扩大种植，但要先弄清楚——”她的话被急匆匆跑进来的赵小荷打断。
    “柚子姐！不好了！”赵小荷气喘吁吁地挥舞着一封信，“李叔从扬州来的急信！”
    扬州城南二十里的青山苗圃，原本是专供盐商家厨的香草园。此刻，主人郑员外正急得团团转，见到齐柚一行人如同见了救星。
    “齐东家，您可算来了！”郑员外抹着额头的汗，引着众人走向苗圃深处，“三天前还好好的，突然就——”
    眼前的景象令齐柚心头一震。整片胡椒苗区如同被火烧过般焦黄，扒开土壤，密密麻麻的红壳虫正在蠕动，甲壳上的紫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和靠山村的一模一样...”晏卿蹲下身，用竹签挑起一只虫子仔细观察，“但数量多了十倍不止。”
    齐柚皱眉：“郑员外，这些胡椒苗是从何处引进的？”
    “就是从贵号的靠山村啊！”郑员外拍着大腿，“上月刚移植过来，长得可好了，谁知道...”
    王小川突然指着苗圃边缘：“你们看！那些没遭虫害的苗子！”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苗圃最西侧的几株胡椒虽然也被红虫包围，却依然青翠挺拔。走近一看，这些植株根部都缠绕着几株野生的冰凌草。
    “果然如此。”齐柚与晏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和靠山村的情况完全一致。”
    晏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郑员外，先用这个药粉救急。按一亩地三两的量，兑水喷洒。”
    郑员外如获至宝地接过，正要道谢，一个傲慢的声音突然从苗圃门口传来：
    “我当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原来是山味斋的人。”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锦缎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随从走来，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齐柚瞳孔微缩——那玉佩上的纹饰，赫然是一朵毒菇图案！
    晏卿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挡在齐柚前面：“这位先生是？”
    郑员外连忙介绍：“这位是京城来的薛掌柜，专做南洋香料生意...”
    薛掌柜倨傲地点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些病苗：“听说扬州出了种金线胡椒，薛某特来长长见识。”他弯腰拾起一片枯叶，上面还爬着几只红虫，“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齐柚注意到，当薛掌柜的手指接近红虫时，那些虫子竟然主动避开了，仿佛畏惧什么。她悄悄碰了碰晏卿的手背，后者会意地微微颔首。
    “薛掌柜见多识广，”齐柚故作谦逊地说，“不知可认得这虫害？”
    薛掌柜冷笑一声：“南洋种植园常有的事。你们北方人不懂，胡椒就该种在热带。”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郑员外，“与其费心救这些病苗，不如直接买现成的番椒。薛某刚好有一船货到港...”
    郑员外面露犹豫，齐柚却突然笑了：“薛掌柜说得是。不过——”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金红色的胡椒，“您可见过这样的”番椒”？”
    阳光下，金线胡椒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薛掌柜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又迅速恢复平静：“不过是染色的把戏...”
    “是吗？”齐柚将一粒胡椒捏碎，浓郁的辛香立刻弥漫开来，其中夹杂的冰凌草清香让周围人都精神一振，“郑员外，您刚才说腿脚有些酸痛？”
    郑员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齐柚将少许胡椒粉末撒在他手背上轻轻揉搓，片刻后，郑员外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疼了！这...这简直神了！”
    薛掌柜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齐柚手中的胡椒，突然拂袖而去：“江湖术士！我们走！”
    看着薛掌柜远去的背影，王小川凑过来低声道：“东家，这人不对劲。我刚才看到他随从的靴子上沾着和我们一样的红泥，像是刚从靠山村那边过来...”
    齐柚与晏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觉。
    暮色降临，扬州最豪华的宴春楼却灯火通明。二楼雅间内，八位盐商围坐一桌，面前是山味斋精心准备的全胡椒宴。
    “这道”金玉满堂”，用的是金线胡椒与雪顶菇调制的酱汁...”齐柚亲自介绍着每一道菜品。
    盐商们品尝后，表情从怀疑到震惊，最后变成狂喜。最年长的林老爷子放下筷子，颤声道：“齐东家，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林老请讲。”
    “我们八家想与山味斋签订独家契约，包销所有金线胡椒的海外贸易！”林老爷子的话引起在座一片附和，“价格随您开，只要保证不卖给其他海商！”
    晏卿在桌下轻轻按住齐柚的手，示意她谨慎。齐柚会意，微笑道：“承蒙各位抬爱。只是金线胡椒目前产量有限...”
    “这个好说！”最年轻的盐商程公子迫不及待地插话，“我们可以在福建、广东买下适合的岛屿，专门种植！人力、资金我们全包，山味斋只需出技术！”
    这个提议让齐柚心头一跳。扩大种植确实是她所想，但将核心技术外传...
    “诸位厚爱，容我们考虑三日。”晏卿适时接过话头，“毕竟这金线胡椒的培育方法有些特殊...”
    宴会散后，齐柚一行人在运河边漫步消食。月光下，河水泛着银光，如同流动的丝绸。
    “你怎么看？”齐柚低声问晏卿。
    晏卿沉吟道：“盐商们财力雄厚，海外渠道也广，但...”他顿了顿，“我总觉得薛掌柜的出现和他们的提议太过巧合。”
    王小川插嘴道：“我今天打听到，那个薛掌柜前阵子经常出入林府。”
    赵小荷担忧地拉着齐柚的袖子：“柚子姐，会不会是圈套？”
    齐柚望着河面上来往的商船，轻声道：“无论如何，金线胡椒不能轻易外传。但海外市场...”她的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确实是个机会。”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靠山村的信使跳下马，满脸惊恐：“东家！不好了！后山的试验田遭人破坏，三十亩金线胡椒全部被毁！”
    连夜赶回靠山村的路上，齐柚的脑海中不断闪回薛掌柜腰间那枚毒菇玉佩。月光下的山道如同蒙着一层银纱，却照不进她此刻阴郁的心绪。
    “晏卿，”她突然开口，“你还记得睿亲王那些毒菇的来历吗？”
    晏卿握缰绳的手一紧：“南洋秘种，据说是从什么”死亡之岛”上采集的。”
    “死亡之岛...”齐柚喃喃重复，“而红壳虫专吃胡椒苗，却避开冰凌草...”
    晏卿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这两者可能同源？”
    齐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苏婆婆留下的手札里，是不是提到过一种”以毒攻毒”的培育方法？”

    作者闲话：

    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呢，因为熬了个大夜，还没睡(*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