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口铁锅在灶台上排开，齐柚系着粗布围裙，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卷曲。案板上躺着三只光溜溜的禽类：肥母鸡、麻鸭和乳鸽。
    “这能成吗？”王小川抓着鸽子翅膀，“往鸭肚子里塞？”
    赵小荷已经利落地给鸭子开了小口：“苏婆婆说过，最难做的菜往往最简单。”
    第一轮试验惨不忍睹。鸽子塞进鸭肚后，鸭肉还没熟透，鸽子已经烂成了泥。第二轮又太过小心，炖了四个时辰，最里层的鸽子还带着血丝。
    “问题在火候。”齐柚盯着第七锅失败的成品，突然灵光一闪，“要像冰魄酥那样，用温度差！”
    她飞快地跑进地窖，抱出晏卿存的最后一块梅花冰。冰块“咣当”砸进铜盆，将处理好的鸽子冻得硬邦邦。
    “现在塞进去！”
    冻鸽子顺利滑入鸭腹，鸭肉又裹着冰塞进鸡腔。当三层禽肉下入火腿高汤时，冰块刚好融化，形成由内而外的加热梯度。
    子时的更漏滴答作响，齐柚守着咕嘟冒泡的汤锅。忽然，后门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晏卿披着夜露进来，手里提着个食盒：“听说你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食盒里是简单的四样小菜，但齐柚的注意力全被最下层的东西吸引——半本残破的册子，封面只剩“御膳...录”三字。
    “从父亲书房”借”来的。”晏卿翻到某一页，“你看这个。”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奇怪的图案：鸡鸭鹅层层相套，旁边小字标注：“内里乾坤，九蒸九晒。”
    “这不是...”齐柚猛地站起来，“老张头说的那道菜！”
    晏卿的指尖停在模糊的印章上：“这是当年苏明远独创的。”
    夕阳将厨房的窗棂染成金色。齐柚轻轻揭开砂锅盖，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满整个屋子。经过九次蒸晒的“内里乾坤”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最外层的鸡皮完整如初。
    “快看！”赵小荷惊呼。
    齐柚用竹刀小心划开鸡腹，鸭肉如花瓣般展开；再剖开鸭腹，里头的鸽子竟保持着振翅欲飞的姿态！更妙的是，每种禽肉都浸透了火腿高汤的精华，却又保留着原本的滋味。
    “这才是真正的”内里乾坤”...”齐柚尝了一口，突然红了眼眶——这味道，竟与记忆里娘亲过年炖的鸡汤有七分相似。
    山味斋灯火通明。后院架起了十口不同尺寸的锅灶，每口锅里都飘着奇特的香气：
    第一口锅炖着“内里乾坤”，三层禽肉在琥珀色高汤中沉浮；
    第二口锅熬着雪顶菇与冰凌草调制的素高汤；
    第三口锅...
    齐柚正在给最后一道“九重春色”摆盘。九种点心错落有致地排列，中央的冰魄酥在晨光中缓缓绽放。晏卿突然从身后环住她，将一块温热的玉佩系在她腰间——正是那半块断玉重新镶了金边。
    “父亲让我给你的。”他声音有些哑，“晏家传给长媳的信物。”
    晨风吹落满树梨花，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盘中的点心上，宛如天赐的装饰。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皇宫的方向，朝阳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