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冰给方月年定了一个暑期计划，规定每天至少要有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方月年把这计划优化成了每天需要一边在果树下躲太阳/吃西瓜/葡萄/杨梅/桃……一边学习至少两个小时。
    程家的西瓜长得好，其他的什么香瓜，杏，李各样都有，屋门口的果树上果子漂亮结实，一直都是村里孩子艳羡的对象。
    程冰有时候会叫上方月年一起下田去挑，他家瓜田靠着河，这头还有三四棵高大繁盛的万年青，在夏天晴空里映出快要滴落的绿。趁着清晨露水未干，两人走到田埂尽头，挑好了便顺着下到河边洗干净，在弯曲沿岸茂密树丛的遮掩下，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着，分吃一整个甘甜。
    方月年舅母家里有两棵有年头的杨梅树，每每成熟就要满亲眷里吆喝孩子们去摘，否则熟透了落下枝头，只能留给鸟来啄食。
    方月年去了便是宝贝外甥，舅母打发他自己去摘，附赠一个漂亮的小篮子，不装满了不能走。他去得勤快，全因程冰爱吃，回家还要将果子湃在冰水里，等凉意浸润才满意地拿过去同他分享。
    夏日在阳光和甜美多汁的果子当中成了学生时代的美好时光，无比珍贵。
    这天，傍晚时分下了一阵雷雨，燥热散去好多。
    方月年的房间还没有空调，他在书桌上端着一台小风扇对着脑袋吹，写作业写入了迷，也不觉得热。
    汪静现在对儿子一百二十个满意，看他饭烧好了也没记得出来，就悄悄推门进去，问：“年年，晚上妈妈烧了瓠子汤，还有一碟山萝卜梗子你最喜欢的，出来吃饭？”
    方月年没回头，答应：“哦，马上来。”
    夏天的晚饭不好做，燥热常使人疲倦失了胃口。
    方武倒是好打发，一瓶冰啤酒下肚，就着一碗辣椒炒豆干就能吃两大碗饭，方老师养生清淡，一点菜汤米饭就够，方老太整日喊着这不舒服那不得劲，吃饭却从没落下，她爱吃自己做的烂腌菜、腐乳这些，用不着新鲜菜，汪静的重点关怀对象只有方月年。
    儿子吃不了辣，但有些家常菜也只能辣炒，所以她紧着三四样清淡菜变着花样做，好在方月年在这方面不算挑，并没让她经历什么大难题。
    程冰这时间正在家里给程家婆剪头发。
    老人家头发长了总是自己剪，原先年年夏天这项工作都是程笑笑负责，不过今年她没了假期，程君君暑假在家里待了小半个月后就去找姐姐了，姐妹两人都不在，程冰于是有了上场机会。
    他学着以前姐姐的样子，给家婆脖子上似模似样围上了罩衫，手边剪刀之类的工具排排列开，程秋雁看到这场面就想笑，在旁边还有点不放心，不断指挥。
    程家婆说：“雁子你走开点，别给他打搅。”
    程秋雁捂嘴笑：“好好好，我不打搅……哎冰冰，你那个梳子不行，给你换一个齿密一点的。”
    “这不蛮好的？”程家婆姿势被固定，其实也在忍笑，“叫你别打搅，水烧好了？”
    “烧好了烧好了，哎对了，我先把门关起来，”程秋雁说，“别人家经过以为我家在搞什么。”
    程家婆说：“对对对，老是老了也还有点怕羞，万一没剪好，这可不能叫人家看到。”
    程秋雁：“妈你别动，动来动去小心冰冰给你把底下刮豁了！”
    这母女二人笑成一团，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始，程冰手上功夫师承两代长辈，剪个头发当然不在话下，就是被她俩笑得无可奈何，最后剪完撤掉罩衫后长吁了一口气。
    程家婆对成果相当满意，夸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澡了。
    程秋雁一边收拾，一边说：“冰冰，我看你头发也有点长了，找时间去修一把？”
    “好，”程冰答应，又想了想，“过两天吧，期末成绩这两天要下来了，我去取信的时候顺便修一下。”
    因为学生们已经离校，期末考试成绩一般是以邮递的方式寄到学生手里，程冰和方月年身处水碧湾这深犄角，想要拿到信还要去村大队的代收点小卖部，等送到了小卖部老板会打电话过来通知，算算时间也快了。
    程秋雁便问：“你自己觉得考得怎么样？”
    程冰把剪刀梳子都洗干净擦干，慢慢说：“希望能考进前五。”
    程秋雁听了这话，有点担忧，她朝儿子走了两步，柔声说：“家里不给你这么大压力，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尽力就行。”
    程冰朝妈妈微笑了一下，“我知道妈，没事的，我有分寸。”
    他一直有分寸，从不要大人操心，这程秋雁深信不疑，便点头笑笑，“那就好，行了你别弄这些了，准备准备一会儿洗澡吧，晚上别学习太晚，要早点休息。”
    取成绩单这天，程冰说想顺便去理个发。
    方月年一听，有点犹豫，现在程冰这个头发的长度虽然有点超出了学校规定的度了，但是出奇地好看，有点像电视剧里的青春美少年，还真有点不怎么想让他剪。
    “嗯，留到开学前再剪不好吗？省得到时候半长不短的，也很麻烦。”
    程冰看了看他，没听出他别的意思，只说：“到时候需要可以再剪。”
    “别啊，”方月年有点憋不住了，“我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呃，很好看，反正现在在家里，又没人规定什么，到开学再剪呗？”
    程冰怔了怔，“……哦。”
    方月年乐了，又说：“今天太热了，其实我们可以让李沛翔帮我们查一下成绩，我估计现在上学校的网站可以查到，他有这本事的。”
    程冰说：“我还是想我们自己去看——你不是许过愿希望我考前五吗？”
    方月年一顿，“啊，”他张大了嘴，“望是愿望，我是不是给你压力了啊？没，没关系的，你考第几都行。”
    “也不是压力，我还是希望能让你愿望成真，虽然不是十成把握。”
    方月年感动不已，也不嫌热，伸出手勾搭他的肩：“我现在一点都不执着什么清北了，有那么多好大学，我们只要保持现在的成绩就够选了，看看章清被成绩搞成那副样子，我想想都觉得痛苦，何必呢？”
    他很久都不这么勾肩搭背了。
    程冰心怦怦跳，勉强镇定地说：“你听说了？”
    “嗯，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吧，其实我觉得学文科对她来讲是好事，她在文科班想考第一，压力会小很多，不过她父母也不知道干嘛非要那样逼她，明明很明显都已经出现心理问题了，还要这样。”
    章清的事在学期末闹得沸沸扬扬，她父母在年级组办公室当众给她跪下让她选理科的新闻跟长了腿似的，虽然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可背地里都觉得真的太过了。
    程冰说：“别担心我，我暂时经得住。”
    方月年一笑，“行行行，学霸，好吧，那我先跟你打个赌，我们比较各自在班上的名次，谁的低，谁就要给对方捏肩，半个小时，好吧？”
    程冰被这种毫无公正公平可言的赌约惊诧了，他看着方月年，“什么时候捏？”
    “就今晚吧，写完作业，好几天没跟你一起写作业了，今晚一起写吧。”
    “你是认定我不能赢是吧？”
    方月年得意，“哼，论班级排名你可能真的比不过我，你小心点啊。”
    程冰出于纵容的原因，真的答应了。
    然而上天十分给力，他俩拿到各自的信封后又默契地交换了一下，拆开了。
    先发出怪叫声的人是方月年，他双目圆睁，都不管路边还有没有人就大喊：“我的妈呀，你真的考了第五，我的天，刚好第五！”
    这结果实在令人惊喜，程冰都笑了，他挥了挥自己手里的成绩单，“你要不然先看看我考了我们班第几。”
    方月年笑意顿住，“不，你先告诉我，我考了我们班第几。”
    程冰矜持地说：“首先你又考了年级四十几名，请问你是怎么做到永远考四十几的？这么精准、稳定发挥，还这么自信？”
    方月年叫他说得脸红，“我不，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成绩又好又稳定的好学生？行了，快点告诉我，给我看看……”
    他伸手去抢，抢过来一看，登时人都愣了。
    第三，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程冰也是考班级第三。
    于是，当天晚上学习时间结束后，他俩互相给对方殷勤地捏肩捏了半小时。

    作者闲话：

    山萝卜梗指的是红薯藤茎，选最嫩的一节，把表面薄皮撕去，掐段炒着吃，是当地家常菜；烂腌菜指的是腌制的白菜，类似于霉苋菜梗，味道是臭的，很奇妙但蛮好吃。最后，生菱角虽然好吃，但考虑到一些寄生虫、水生动物的潜在危险，建议大家少吃，还是煮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