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关一道接一道，接下来重要的考试就是体育了。
    等考完体育就不会再有别的事情来分心，可以全心全意备战中考，但也意味着学生们彻底没了放松的机会，一个个非得焊在座位上。所以，不管是为了珍惜最后的走动机会，还是因为这50分分分皆辛苦，初三的崽们个个下足了劲，谁也不敢放松。
    到最后，几个体育老师凑在操场一角，看着辛苦跑圈的学生们，一致颇为欣慰地点头说：“还不错。”
    这次考试体育是在市二中考。
    学校不作统一安排，有些学生是当天一早去，有些，比如方月年这种一坐车就晕得跟瘟鸡一样的人，就得提前一天去，这样第二天一早才能以正常的状态来上考场。
    程冰也要提前一天去，路远早起不方便，提前一天还能去看程君君。
    母子俩下午出发挺早，到了先找宾馆，不料附近这些小宾馆今天生意都好得很，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程秋雁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原想要两间单间，这里的单间却没有浴室，便要了一间单人房和一个双人小标间，晚上让程冰洗完澡再过去睡。
    定好房间，两人去二中找程君君，一家三口一块吃了个晚饭，再回宾馆时，恰好在前台遇上了汪静和方月年。
    这两人显然是来迟了。
    也不能怪汪静，她今天一直在家等装修卫生间的师傅上门，也不知道在哪里耽搁了，到了四点才姗姗来迟，她急火攻心，又不能撂下不管，毕竟为了能装这卫生间实在费了不少劲，接下来还得安排装太阳能，便匆匆商量着交代完，才拉着方月年忙不迭出了门。
    来得晚，哪家宾馆都爆满，一直问到这家，还是没房间，汪静正愁着，忽然看见程秋雁和程冰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两位见面，氛围总有些微妙。
    万幸的是，今天有两个小的在，他俩又是两家上下皆知/或知但佯装不知的关系好，方月年眼看情况不对，自己先上前一步叫人：“秋雁阿姨。”
    程秋雁温和地笑笑，“哎。”
    她随分从容，看向汪静，问：“你们也住这里啊？”
    汪静脸上浮起一点不自在的笑来，“……我们来晚了，这里也没房间了，刚打算走呢。”
    程秋雁犹豫起来。
    现在天要黑了，要找宾馆到底不方便，方月年又睁着大眼看过来——这孩子模样从小就好，秀气，跳跃，虽然性子有点野，但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清清灵灵的，是个好孩子，程秋雁一直这么认为，她不会看错人，自家儿子也不会交错朋友。
    于是她想了想，主动说：“我要了个单间和一个双人间，要不然，你跟我一道住，让两个孩子挤一挤？”
    方月年一双眼睛顿时整个飞亮了起来。
    汪静则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提议。
    无论是作为方家的儿媳，还是程君君的生母，汪静都笃定地认为，就算程秋雁不厌恶自己，至少也应该不屑为伍，那天送蜜糕来，是因为方月年到底是在程家木匠屋受的伤，程秋雁为人厚道，该做的一点也不会落，并不代表任何交好的意味，但是今天……
    她心里忐忑，从喉咙口干燥到了头顶心，仿佛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呆呆地怔着，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说话，方月年也不敢就接话，摸不准现在的情况，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程冰。
    程冰看了看自家妈妈，见她脸上是惯常的平和，并没什么其他情绪，便说：“好的，妈，那我和方月年会快点洗澡的，我们都早点睡。”
    方月年如梦初醒，虽然脑子稀里糊涂，嘴已作出反应：“好的好的……谢谢秋雁阿姨，麻烦你了。”
    宾馆老板对此没什么意见，他反正房间都给出去了，并不在意多两个人，就说：“我家单间床大，两个小伙子睡得下，就这一晚上，凑合一下好了喽。”
    汪静张了两次嘴，感觉自己在做梦似的，磕磕绊绊地说：“哎……那好，那就好，难，难为你了，谢谢，谢谢噢……”
    “没事，孩子考试重要的，我们走吧。”程秋雁说。
    汪静把自己的手掐得通红，就像她此时的脸和脖子一样，自己又好像感觉不到疼。
    方月年则把放在地上的一个小包一拎，快乐地跟上了程冰的步子。
    好极了！今晚和程冰睡！
    程秋雁在前面先上了楼梯带路，程冰随后，他回身看了跟得紧紧的方月年，想想把头偏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晕车了吗？”
    方月年亦凑过来压低声音回：“还好，我没吃饭。”
    程秋雁听见声音，回头一掠，发现俩小子脑袋挨一起说话，真是好玩又可爱。
    他们上了楼，四人一道先去了双人间。
    要不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这个宾馆大概不大容易吸引客人——实在是又旧又小，灯也不够亮堂，房间里放了两张窄窄的床，中间挤着个柜门掉了漆的床头柜，余下就一张桌子，上面有个烧水壶，看起来用的日子绝不算短，还有几个倒扣着的杯子。
    不过总算卫生状况还行，床铺也挺干净。
    两个当妈的一左一右选了张床放下包。
    尴尬丛生，无所适从，两人默契地开始找活干，程秋雁飞速拿了水壶和杯子进浴室接水，汪静开窗通风检查灯，彼此问热水器好不好用，又问烧水壶干不干净，再一同检查了一遍浴室的洗发液和沐浴露，方月年看着她们俩闷头忙活，忍不住去看程冰。
    程冰和他对视，两人在这一刻都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要不是为了各自儿子的考试，她俩大概也一辈子也不会住在同一间房间里吧。
    实在没活忙了，汪静又一连串张罗方月年吃东西，还问程冰要不要吃，程冰很规矩地答：“不用了，谢谢。”
    汪静便堆着笑说：“要不然，冰冰，你先去洗澡吧。”
    程秋雁说：“是的，你先去洗，时候不早了，早点洗完就过去睡。”
    程冰便去拿换洗衣服，方月年不急着吃东西，倒是盯着他看，没来由想，自己没什么正经睡衣，都是旧T恤和短裤，这么多年住宿舍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等会要和程冰在同一张床上睡……他居然生出了点不好意思。
    程冰去了浴室，程秋雁又跟过去细细叮嘱，什么手巾牙刷洗头液，方月年在外头竖着耳朵听，突然觉得程哥虽然那么厉害，在妈妈面前不还是个宝宝，要乖乖听话？
    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本来还有点晕车恶心的，这会子好像全好了。
    房间里有一台电视机，方月年绕了一圈，在床头柜翻出了**，打开一看，卫视已经在放新闻联播了。
    程秋雁把程冰那头安排好，过来看见电视开了，说了句：“这电视能开呐，我还以为看不了呢。”
    方月年说：“能看能看，秋雁阿姨，你和我妈晚上可以看电视了，我们那房间有电视机吗？”
    “有是有，不过你俩不许看啊，明天一早就要起来跑步，等会看电视看忘了时间，觉睡不好可不行。”
    方月年「啊」了一声。
    程秋雁不由被逗笑了。
    “啊什么？哎对，月年，你头全都好了吧？这几天训练可有痛啊？”
    方月年忙说：“一点都不痛了，我全好了。”
    “那就好，还好没耽误事。”
    “什么都没耽误，”汪静小声说，脸上挂着混杂了感激和歉意的笑，还有一种微妙的局促，“还多亏冰冰给他补课，他上次考试还进步了呢……我真带了不少吃的，就为他晕车，路上什么都不敢吃，你，你真不吃一点？”
    程秋雁摇头：“真不吃了，你别再客气，赶紧跟小月年吃点吧，饿这么久了——这水壶好不好用？”
    “蛮好的，”汪静忙点头说，“我洗了三四遍，马上烧开了我再烫烫杯子，让他俩个喝点水。”
    “我跟你一块来烫吧……”
    方月年看来看去，不想插话。
    电视里放着花花绿绿的画面，窗外楼下有其他的备考生说话，大概是在互相计时练习跳绳，选跳绳小项目的人比跳远多很多，但听那跳绳往飞了加速的声音，也不像是比跳远容易到哪里去……程冰在旁边的浴室里洗澡，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什么声响都没有，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方月年非但不饿，甚至有点困了。
    汪静倒出四杯水晾着，刚想招呼方月年过来吃东西，就发现儿子坐在那里一脸困顿，还打了个哈欠。
    “你怎搞就困啦？”汪静奇了，毕竟方月年从前段时间开始立志做好学生，哪怕周末回家都不早睡，得写题，她急忙关切地走过来抹了抹他的额头，“是不是还在晕车，头难受吗？”
    程秋雁也过来了，问：“怎么啦？”
    方月年一下子站了起来，“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困，不晕不晕。”
    汪静松了口气，“算了算了，你随便吃两口，赶紧洗洗澡睡去吧。”
    程秋雁说：“估计还是因为坐车坐的，不要紧，一觉醒来就好了。”
    方月年连连点头：“对，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到桌边，抓了两块饼干，大啃了两口，正要催汪静也吃，忽然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下意识把头扭了过去。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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