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晕着，所以他没有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等醒过来的时候，两家人已经几乎全都在医院了。
    ——上一次这种情况，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方月年和程冰出生的那个除夕夜，程方两家的老少男女一齐出现在了当时还在旧址的镇医院，迎接了两条新生命的降临。
    到今天医院早就换了新址，病房不太大，还算干净，方武蹲在外头走廊窗户边抽烟，林国辉站在病房门外，程秋雁揽着程君君，程冰却挤在前头方老师面前，最前面是汪静和方老太。
    方月年一睁眼，看见了左右两侧肿着眼睛的妈妈和奶奶。
    “年年！你醒啦！”汪静的眼泪像珠子似的往下落，嗓子都是哑的，“我是妈妈！年年，你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方老太立刻哭出了声，嚎道：“年年！年年呐！奶奶急死了！你是我的命啊！我的骨头啊！”
    林国辉去找医生了。
    方月年还真没什么疼的感觉，就是有点麻麻的，但耳边实在太吵，他一动弹，发现手上还吊着水，只好艰难地说：“别，别吵了！”
    方老太还是喊：“我乖孙子啊！方家就你一个独苗啊！你要有什么，我就活不了了啊！”
    这嚎叫穿透力太大，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一时间全涌了过来，个个伸着脑袋瞧热闹。
    方月年有气无力：“我没……”
    本来不大头疼的，这会确实疼了。
    在婆婆的鬼哭里，汪静相当镇定，她摸了摸方月年的脑袋，温度正常，看他的眼神挺清醒，心里放了好大的心，下一刻才扭脸，朝婆婆喝道：“闭嘴！”
    方老太瞬间被喝得怔住了。
    病房霎时安静。
    这世上要还真有人能治住方老太，那就只能是汪静。
    “医生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这里整个闹哄哄挤着，护士在前头紧着吆喝：“吵什么？什么素质？让一让，都让一让哈！”
    围观群众这才暂时散开，医生走了进来。
    这大夫岁数不小了，见多识广，方月年被送进来的时候乌泱泱的人围着喊着乱着，他看见倒也不惊奇，问清谁是病人父母后，一眼瞧出方武满目茫然，而汪静强自镇定，就朝汪静说：“先不慌！别乱，做个检查，现在医院车子空着，有需要立刻送市里，不会耽误功夫。”
    汪静把扑上来要扯大夫衣服的方老太推到一边，说：“好！晓得了！”
    她这举动好如定了军心，后面方月年虽然没醒，拍的片子出来了，医生看完确定没有大问题，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现在，这位大夫仍是无视从病床到病房门口这浩浩荡荡的「家属」带，走到方月年病床前，问：“小伙子，感觉怎么样？晕不晕？看东西清楚吗？”
    方月年感受了一下，说：“不晕，挺清楚的。”
    “运气蛮好，”医生说，“没有骨裂，只有一个小血肿，还是要观察一天，吊点水消炎。”
    “好好好，谢谢你啊医生，”汪静把脸上的泪抹掉，“有什么药，吊什么水，我们都听医生的。”
    “别急，头上的口子不小，淌了不少血，身体肯定有点虚，药到时候开。”
    医生说着，又补充道：“你们家属有什么出去商量，别在里头吵，让小家伙好好休息，没什么好哭的，这不没事嘛？”
    汪静赶紧红着脸答应：“好好好，老人家不懂事，也是急死了，我们马上出去。”
    方老太半蹲半瘫在病床前不起来，以为谁能来拉劝自己一把，谁知方老师看都没看她就走了，方武也本就不在里头，她只好小声呜咽着自己爬起来，追着方老师出去了。
    林国辉碰碰程秋雁的肩，说：“走吧，先出来。”
    程秋雁看了看程冰，似乎想叫一声，林国辉拦了她，带着她和程君君先出去了。
    很快，病房里就剩下汪静和程冰。
    汪静给方月年整理被褥，又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回身看见程冰，脸色黯淡下来。
    “你陪着年年？”她小声问。
    大人们还得处理问题。
    程冰点头：“好。”
    “妈，”方月年叫住汪静，“这事和程冰还有程爷爷没关系。”
    汪静勉强笑了笑，“妈妈晓得，都是你爸发神经，你俩别管。”
    等她出去了，方月年才朝程冰说：“你怎么样？挨打了吗？”
    程冰被方武打了几巴掌在背上，但并不疼，他在床边坐下，摇头：“我没事。”
    “我怎么来的啊？”
    “我爸开了家里货车，把我们都带来了。”
    方月年苦着脸：“那这一路肯定够呛。”
    是够呛。
    方月年撞破了头，方武傻了眼呆呆看着，是程家公把方月年抱出来，程冰飞速去叫林国辉和程秋雁帮忙，等汪静和方老太方老师听到消息，林国辉已经开那辆小货车载着众人到了村口。
    汪静跌跌撞撞上了车，就见儿子头上囫囵包着几块血染的毛巾，双目紧闭地躺在程家公怀里。
    方老太哭得要死，在挤满了人的货车内对自己儿子又骂又打，一路没消停。
    ——程冰以前虽然知道方老太的秉性，却没有如此近距离体验过，今天实在是开了眼受了惊，但这些他不准备和方月年说。
    他盯着方月年包得严严实实的头，问：“真的不疼了？”
    “嗯。”
    “你太冲动了。”
    方月年咧开嘴笑，没心没肺似的。
    “只要哥儿们在一天，会让你给人家开了瓢？我老子也不行。”
    程冰眼里不知闪动了什么，低声说：“那拖把就算真打到我，也不会把我头打破的，现在开瓢的是你。”
    方月年「哎」了一声，“我真没事，不过我想清楚了。”
    “什么？”
    “我要考一中。”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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