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星期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有一项重要考试，理化实验操作，虽然折算成中考分数才20分，也把初三生们折腾得够呛。
    周二在镇一中统一考完，程冰毫无意外拿了满分。
    但他很气。
    方月年明明准备得挺充分，却还是因为一个小疏忽被扣掉了1分，虽然只有1分，可别的同学扣了一分两分都哭得不行，就他跑出来高高兴兴告诉他说自己得了19。
    方月年的心情倒是真不错，满意自己，更满意程冰。
    回校路上，他兴致勃勃替程冰算起了分数，这次理化实验操作是满分20，前两个月的计算机操作考试也是满分20，在再加上初二的地理生物会考，总分60，程冰毫无人性地考了59，妥妥已经给中考挣了将近100分了（注1），等拿到下个月体育考试的50分，这就150分了！
    ——他自己的分数？嗯……到现在80多一点，加上体育大概能有130。
    “你就这么想，”他振振有词，坚持解释，“你就当作我150分的卷子考了130分，多好！我从来都没考过130，是不是？”
    “这个150的卷子是最容易一张，”程冰不苟言笑，拿他跟前十的同学比，“别人都至少拿到140。”
    “你这别人讲的是哪个？”方月年眼光比他更远，“我就不信那些市里的好学生体育能拿满分。”
    程冰瞟了他一眼。
    方月年连忙说：“好好好，我知道，老班说了，别的地方争不过人家，这些能拿的分一定要拿，所以我这体育备考不是很认真的嘛？50分妥了。”
    他不认真也不行。
    其他考试都结束了，初三年级全面进入体育备考期，每天下午的课结束后，全体学生要到操场跑步和训练小项目，体育老师们三年的憋屈总算找到了出路，存在感可谓刷了个彻底，什么加速冲刺、10圈耐力长跑、互相计数评比轮番上，花样百出。
    除了固定的一千米大项目之外，方月年和程冰的体育小项目都选了铅球和跳远，每天都上下蹦跶，一周折腾下来难免疲惫，到了周五骑车回家，速度肉眼可见慢了许多。
    方月年不仅累，心里还有点虚，一个星期的时间到了，他至今没给程冰一个准话。
    程冰虽然没催，但不管是考理化实验，还是体育训练，他的两只眼睛都盯牢在方月年身上，盯得方月年浑身起毛，倍感压力。今天这路上没什么人，他覥着脸说了好几回笑话，程冰反馈都淡淡的，于是，骑着车骑着车，方月年终于忍不住，对他严肃地提出了抗议。
    他没头没尾地说：“程冰同学，你这样我真的压力很大。”
    程冰稍一愣，偏头看他：“我干什么了？”
    方月年不跟他对视，侧脸的表情很是正经，嘴里却忿忿不平：“我理化实验考了19分，20分的考试我得了19！还不高吗？体育训练我也没偷懒一点，你不夸我就算了，连个笑脸都不给，我就算真想考一中，一想到接下来三个月你都要这么对我，那可太难熬了。”
    他一通抱怨，程冰显然动摇了，几乎自我反省起来，抿了抿唇，“我……”
    “我不是不想好好学习，”方月年趁势往下，“今天老班都讲我说我语文作文写得挺好的，你知道上次他夸我是什么时候吗？”
    程冰想也不用想，张口就说：“上学期，期中考试你英语作文得了18分。”
    “呃……”没想到他真能说出来，方月年呆了一呆，“总之就是，之前我是考得一般般，但体育如果得了满分，也很值得表扬，以后你就要认可我的进步，行不行？”
    程冰紧绷着脸，半天才说：“知道了。”
    方月年心满意足。
    他得意地吹了声口哨，觉得两腿都有劲了。
    因为方老太已经托孙子带了好几回话，近年来越来越热衷于把时间全奉献给学校的方老师终于不得不回家一次——周六中午。
    所以周六一早，汪静就忙活着烧菜，方月年窝在房间写作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今天日子大约是真好，回来的人还挺多。
    林国辉和程家公外出归来，爷婿俩活干完了，回来不忘拎了大小包的东西，有程秋雁爱吃的，还给程冰买了一套新的运动服，体育备考穿。到了下午，离家数月的程君君居然也回来了，说是学校里有个资料需要村里签字，她特意赶回来一趟。
    话说完就挨了程秋雁一顿数落。
    说有事怎么不打电话？让你爸爸上市里把资料拿回来，签字完再送去不就行了？自己学习那么忙还特意跑？
    数落完，又连忙和程家婆一道准备她爱吃的菜，再收拾几件春夏衣服给她带走。
    这天的晚饭，两家人都吃得热闹圆满。
    程家俩孩子备考忙，都痩了，程秋雁忙前忙后，饭桌上催他们吃菜催得口干，大半个月没回家的林国辉反倒受冷落。程家公悄悄给程君君做个了梳妆盒，还没抛光上釉，得意地跟程冰说以后姑娘上大学了爱漂亮，可得有这个，还叫先不能告诉他二姐。
    方家的菜式也是丰富，汪静一向尊重知识分子的公公，一口一个爸，方武额头上的伤早就好平了，这事儿揭过，餐桌上气氛十分祥和，方老师看着家庭和睦，很满意。
    然而这不大容易碰到的团圆场景，就维持了短暂的半天，星期天早上，就有事儿了。
    首先是方月年听说程家公回来了，忙不迭在星期天的一大早去了木匠屋，而程家公看了俩小子的成果，也觉得应该赶一赶进度，隔辈三人当即开了机子，正正经经干了起来，准备一次把剩余要用的小隔板全裁出来。
    这本来是没什么的，坏就坏在方月年得意过了头，忘了自己爷爷这会子在家里，方老师早起散步闲聊回来，准备把孙子叫到面前教导一番，就发现找不到人了。
    方老太今天也有活干，昨晚方老师说想吃两样蔬菜，她吃过早饭就去了菜地，正巧碰到了来收拾菜园的红梅婆婆。两老姊妹见面，必是先亲热地说一番话，红梅婆婆不留神，说到了程君君身上。
    “哎呦，也是作孽，这丫头要强的，去了学校都不家来，这次好像是因为要到村里开什么证明，才急忙急乎回来一趟，要不然小程冰上个星期才去市里送过东西，哪能就回来呢！”
    方老太想听不想听的，回了一句：“太要强狠了也没好处。”
    红梅婆婆说：“哪个讲不是呢！哎呀老姐姐，你也是有福，其实小君君成绩好，都是你家的种！我看小月年不是跟他姐姐蛮好的？上个星期，他跟小程冰一道到市里去给小君君送东西，亲热得很呢。”
    方老太一顿，眉毛跳了起来：“什么？！”
    红梅婆婆背对身费劲割草，没注意她的表情，接着说：“程师傅的木匠屋他俩不老是去玩的，一道写作业？蛮好的。我听讲要给小君君打一个柜子？蛮好的蛮好的。我看汪静还是牵挂小君君的，毕竟是自己生的人……”
    方老太扔下菜篮子，踩着一脚泥飞速走了。
    红梅婆婆仿佛毫无所知，还在说：“子女都是天生的缘分，你家小武生的三个人，都是有出息，虽然……哎，老姐姐？走啦？菜篮子不拿啊？”
    方老太奔回了家里，先找方月年。
    方老师一边捧杯喝茶，一边慢慢说：“早起就没人了。”
    再找汪静，汪静还在厨房忙碌，新掰的玉米，准备蒸一些大家一起吃，蒸玉米的水才烧滚，方老太忽然出现，厉声质问：“汪静！我问你，你要年年给方君君送了东西？”
    这话好如惊雷，汪静先是受了惊，明白过来，脸上立刻红涨了。
    这件事是她的心病，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方老太的心病。
    当年的方君君是方老太亲自推下河，又亲口喊「去死」的，她那么小的年纪，不要命似的游水去了程家，是方老太这辈子挨过的最响亮的耳光。十几年过来，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没选错。
    而汪静呢？她只敢暗地里默许方月年和程冰走近，和程君君走近，要是稍微能给程君君做点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足以让她夜里高兴得睡不着了。
    只是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因为她这个当妈的，比不上程秋雁一星半点。
    方老师在外面喝茶正专心，倒没听她们说什么。
    汪静看着婆婆凶掐掐的脸色，顾忌外头的公公，忍了又忍，说：“年年去买自己用的书，多余的什么钱都没花。”
    儿媳妇竟然这么绵软，方老太一下子还不适应，火气不由自主歇下大半，眼里将信将疑，嘴里咕哝：“真的假的？”
    汪静叹了口气，“又是哪个在你面前挑拨？红梅婆婆吧？歇歇吧，我哪能拿你家里的钱出去送给人家。”
    方老太短暂地愣了一会儿。
    她这些年脾气显然软了一些，汪静更是收敛很多，那些揪头发干仗的事，她俩很久没干过了，如果方武也安分一点，也许家里能更清静，这大概是有一个方月年在家里的功劳。
    “哼，”虽然气焰按下去了，方老太嘴还不消停，“我哪晓得你。”
    汪静摇摇头，接着忙自己的了。
    （注1：不同地方早些年中考的规则相差很大，本文的设定是按照某地某年的真实规则来的，语文数学英语各150分，理化共150，历史政治开卷共150，除了中考考场上这五门之外，初二需要考地理生物理论课程，初三陆续考物理化学实验操作、计算机操作、体育，以上四项折合中考成绩共150，并且都是很严格的，会辗转不同的规定考场，比如他们在市二中考体育，在镇一中考地理生物理论和理化操作实验，在本校（有外部监督）考计算机操作，所以最后程冰和方月年的中考成绩满分是900分。作话里打不下，就放到这里说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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