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野 第15章:酸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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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辉几年前开了一间家具厂,自己既当老板又当大师傅,程家公自然成了资深老师傅,木匠屋于是功成身退,现在没了实际的出活任务,里头放着几样有年头的大件机器和一堆木料,都是程家公留着偶尔练手,顺便也给程冰和方月年弄着玩的。
这里离程家不远,当时为了不让噪声扰邻,选了稍偏僻的位置,但依旧靠着河,正对着河岸边的柳树枝上缀满了新叶。
程冰还没过来,木匠屋的门上挂着锁。
方月年站着等。
他抬眼就可以看见远处斜对岸自家的房子,还有常年荒芜,枯树丛生的水埠头。
——甚至还能听到那头尖利的吵嘴声,看来方老太也加入了战斗,这样的嘴仗一年到头没歇过,谁都见怪不怪了。
不一会儿程冰就来了。
除了手里的几本作业,他一只手还托着个水果盘,方月年看见,挥了挥手:“嗨!”
程冰走过去,也听见了声响,问:“在吵什么?”
“不晓得,”方月年把果盘接过抱在怀里,扣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下一刻就被酸得龇牙咧嘴,“我……我的妈呀,哪个买的这么酸的葡萄啊!”
程冰扯了扯嘴角,笑得不明显。
“小奶奶给的,她家里人买的。”
小奶奶是林家奶奶,两家走得勤,有什么不常见的果子零嘴都不会忘了程家姊妹三个。
方月年酸劲没过去,打了个激灵,“我都酸清醒了,本来困得要死。”
进木匠屋的门,就见一条长桌子,上面堆着些半成品和粗料,正中央摆着一个手持打磨机,角落是一台老式的切割机,锯片泛着黑黢黢的银光。
程家公立下的规矩,两人不能在没大人的时候自己开机子,于是方月年也不去瞧那边放,跟程冰一起进了左手的一个小房间。这本来是木匠师傅打样裁图的地方,窗户对着河,光线好,也不会有人经过,窗下放了一张桌子,靠着墙,两侧各有一把椅子——以前很适合师傅们面对面裁图商议,现在很适合给两个孩子写作业。
放下作业和果盘,两人把椅子拖出来,打开窗,午后的阳光不错,照得屋里很亮堂。
方月年的练习册和卷子昨晚刚下水洗了澡,现在皱皱巴巴,边缘还留下了一层黄幽幽的水痕,程冰看了一眼,痛苦地移开了视线。
方月年心里不平,喊:“我昨天晚上吹到半夜才把这些吹干了,累死了都,星期一交上去肯定要被骂。”
程冰说:“你把它都写完了,老师就不会骂你。”
方月年说:“顶多能少骂一点吧。你化学卷子写好了吗?”
“写好了。”
“你现在写什么?”
“数学。”
“那我先做化学卷子,等你写好数学了跟我讲讲,我昨天晚上就看了化学最后一题,我不会。”
“嗯。”
于是很快这里就只有沙沙的写字声。
两人分坐桌子的两端,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埋头写题的样子。
下午写作业容易犯困,尤其方月年还晕晕乎乎坐了一上午的车,所以他没能坚持多久就打起了哈欠。一开始动静不大,程冰没理会,过一会他声大了,还不由自主地伸起了懒腰,程冰终于抬脸看他。
方月年动作僵在半空,“我,我太困了,瞌睡得不行,烦。”
程冰把桌子当中的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吃两个。”
果盘里除了那串红得诱人又酸得离奇的葡萄外,还有一堆表皮很光滑的小橘子,方月年瞄了瞄,谨慎地问:“这小橘子你家树上采的啊?”
“也是小奶奶给的。”
方月年气馁,“你家那么多橘子树,怎么林奶奶还送啊?”
程冰说:“品种不一样,这个不要剥皮,你吃吃看。”
方月年摇头:“感觉更酸。”
提神要紧,他认命地扣了两颗葡萄,刚咬一口,立刻整张脸又皱了起来。
“唔噢……妈呀,林奶奶这是专门送来治打瞌睡的吗?”他耸着肩膀嘶嘶吸气,“太有用了太有用了,真厉害,你快点吃一个看看。”
“我不吃,”程冰垂脸,继续写自己的作业,“这些都是你的,不打瞌睡了就快点写。”
方月年:“卧槽……”
程冰刷地掀起眼帘。
方月年:“……我是讲,那个,好,马上写。”
一个下午,方月年当真把一串葡萄全吃完了,到最后牙齿绵软,喝水都觉得难受。
他安慰自己,一个好学生,为了学习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不过化学卷子还是错了不少,程冰给他讲完了,发现他茫然地看着自己发呆,就问:“还有懂的吗?”
方月年说:“没有了。”
程冰板脸。
万幸的是数学练习册这几页刚好是简单题汇总,考审题的,方月年在酸葡萄的神力加持下坚持写完,一对答案,结果还不错,顿时得意起来:“哎呀,难度还可以嘛。”
程冰看了他一下,有一说一:“还可以。”
两人学了三个多小时,手边带过来的都写完讲完了,天也擦黑了。
收拾收拾卷子,方月年问:“我们明天早上能来这里做书柜吗?”
程家公和林国辉都不在家,机子不能开,来也只是把之前裁的粗料磨好,程冰问:“你想来?”
方月年说:“想啊,毕竟我要是真的决定考一中,以后肯定没时间了。”
程冰停了手里关窗的动作,看向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真是屡试不爽的由头啊。
方月年追问:“行不行啊?”
程冰啪一下把窗关上了。“就算要考一中,也不至于一个星期两个小时的时间都没的。”
“你讲得有道理,”方月年把自己那把椅子也推回桌子下面,“可怕来不及啊。”
程冰说:“来得及,只要你想,都来得及。”
这话就显然有点一语双关了,方月年倍感压力,赶紧把试卷卷进怀里,麻利滚回家了。
一般这种写完作业回家的时候,哪怕晚了一时半会,方月年也是不会受到什么念叨的。
他的读书生涯和程冰没分开过,小时候还会撒撒谎不让大人们知道,后来翅膀硬了,干什么都明目张胆,既罔顾方老太喋喋不休的指责,也不理会方武横眉冷眼的凶相,想去木匠屋写作业就去,想找程冰一块走就找。不过在汪静面前,他是从不遮拦的,程冰是自律的好学生,是程君君的弟弟,无论出于哪一方面的想头,汪静都不会阻拦儿子和他交好。
今天家里刚结束了一场嘴仗,还沉浸在低压的气氛里,方月年从前门进去,一个人也没瞧见。
他进了自己房间,把练习册和卷子放下,查看了一番摊在那里晾着的两本书——昨晚没来得及吹干——又把新买的资料拆开封,随意翻翻,这时房门外传来挪动椅子的声响。
大概汪静看见儿子房间的灯亮着,在外喊:“年年!”
方月年走出来,刚叫一声妈,忽然变了脸色:“你脸怎么了?”
汪静左脸上有一条红艳艳的伤痕,细长破皮,不知道是什么蹭出来的,方月年眼里冒起火气,“动手了?”
“不要紧,”汪静摆摆手,“过来拣一下桌子,马上吃饭了。”
方月年转身去找方武。
堂屋没有,进了房间一看,方武瘫缩在角落的靠椅上,脚边一地烟头,乌烟瘴气的。方月年按亮了灯,刚要说话,就发现方武额头上肿了一个老大的包,又紫又亮。
火气顿时消下大半。
“搞什么?”方武被灯光闪了眼,醒了,带着气说。
方月年站着问:“打起来了?”
方武哼了一声,“小家伙,别管这些闲事。”
方月年冷冷笑了笑,“你要是每次都伤得比她厉害,我就不管。”
方武怒道:“你他妈的……”
方月年在他骂完前转身走了。
作者闲话: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