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一切会与他长久以来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价值观背道而驰，甚至完全彻底颠覆了他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但程子琛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令人难以置信的现实——
    他确实已经死了。
    死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
    而现在，他的灵魂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体中醒了过来。
    这个人名叫沈云复。
    而他对这个身份几乎是一无所知。
    程子琛极其艰难地强忍着剧痛，一点点转动布满绷带的脖颈，将视线从对面玻璃窗上那个微微扭曲的苍白倒影上吃力挪开，重新落在了病床前那个气势逼人的陌生男人身上。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干涩的喉咙里吐出破碎字词，含混模糊得几乎难以分辨。
    “你……是谁？”
    既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一无所知，那就干脆直接假装车祸失忆。
    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整间病房里原本流动的空气骤然像是凝固成冰。
    男人危险地眯了眯那双锐利的眼睛。
    程子琛则是毫不退缩地直直迎上男人带着审视的冰冷目光。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无声地激烈相撞。
    “这是几？”
    医生突然恰到好处地插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微妙僵持，他将三根手指举到程子琛的视线正前方。
    “能准确辨认清楚吗？”
    程子琛眯了眯眼，仔细辨认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病人极有可能是因为头部受到了严重撞击，对大脑关键皮层的功能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害。”
    医生快速翻动着手中那沓厚厚的纸质档案，用简明易懂的医学术语向病床边的男人快速解释。
    “目前表现为特定的情景记忆缺失，但基础认知和语言功能还算保持完好。”
    男人在病床前坐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程子琛，刀削般冷峻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锐利审视，吐出的话语冰冷得完全辨不出丝毫情绪。
    “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我……”
    程子琛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在他苍白的眼底投下两片颤抖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住了他瞳孔深处的情绪波动。
    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了滚。
    “我……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似乎救了一个小孩……”
    “选择性失忆？”
    带着嘲讽意味的话音落下，男人的冷笑声就贴着程子琛的耳膜划过。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彻底忘了，倒还记得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
    “……”
    程子琛自然是察觉到了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我……”
    从这段极其简短的对话中，他已经明确无误地获得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
    首先，那绝对不是什么幻觉，他自己确实在危急关头救下了那个年幼的孩子，也就是当时年仅十岁的他本人。
    或者，更准确客观地说，其实真正救下年幼的他的人是沈云复。
    其次，他竟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回到了十六年前，也就是……他的父母遭遇车祸，意外身亡的时间点。
    最后，眼前这位神情严肃的男人，毫无疑问就是“沈云复”本人——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亲生父亲。
    至于其他的……
    程子琛其实并不是特别担心。
    只要他咬死自己完全失忆这一点，医生们自然就会为他合理地解释这一切——
    毕竟，人类的大脑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精密复杂的器官，现代医学尚未完全探明其运作机制，出现什么状况都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