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蜜糖般粘稠地涂抹在营地之上，林予是被一阵陌生的交谈声惊醒的……帐篷外，几个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年轻人特有的、带着晨起活力的谈笑。
    ”这个帐篷还没收！肯定还有人！”
    ”快快快，趁他们没醒！”
    ”嘘——小声点！”
    拉链被猛地拉开，刺眼的晨光如潮水般涌入。
    林予下意识抬手遮挡，朦胧中看到三四个陌生学生模样的少年蹲在帐篷口。
    他们穿着印有”自然探索营”字样的亮橙色T恤，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找到了！”为首的男生眼尖地发现了什么，伸手一指。
    林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肩膀被轻轻一拍——那人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等他转头时，只看到一枚金属质地的姓名牌被从自己肩头的衣物上摘下的残影。
    ”谢啦！战利品+1！”陌生学生们欢呼着跑开，脚步声和笑声迅速远去，只留下晨风中飘来的一句：”记得参加今天的赎回游戏啊！”
    林予呆坐在睡袋里，睡意全无。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校服上确实别着一枚之前从未见过的金属铭牌，上面清晰地刻着”林予高一五班”，边缘还有精致的藤蔓花纹。
    而此刻，那里只剩下两个细小的别针孔。
    身旁的墨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单手支着头，银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另一只手里把玩着同样被摘下的铭牌，脸上带着饶有兴味的表情。
    ”早。”他注意到林予的视线，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看来我们被”打劫”了。”
    林予这才发现，整个营地已经热闹非凡。
    帐篷外，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有的正激动地比划着讲述刚才被”袭击”的经历，更多人则对着那些远去的橙色身影大声抗议。
    老师们笑呵呵地站在一旁，非但不阻止，还时不时用手机记录下这热闹的场景。
    ”全体集合！”校长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营地，”宣布今天的活动规则！”
    人群如潮水般向中央空地汇聚，林予和墨泽匆匆收拾好睡袋，跟上了大部队。
    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夜间的凉意，草地上的露水打湿了林予的鞋面，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洞穴底部那些粘稠的积水。
    校长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此刻正站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手里举着一枚抢来的铭牌，像个得胜的将军般挥舞着。
    ”同学们！今天早上这些铭牌，就是你们参与今天游戏的”筹码”！”他声音洪亮，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每个活动环节，获胜班级可以集体赎回自己的铭牌！而最终没能赎回的同学——”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露出狡黠的笑容，”今晚的篝火晚会要单独或组团表演节目！”
    ”啊——！”全场爆发出一阵混合着抗议和兴奋的狼嚎。
    几个社恐的同学已经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而平日里活跃的积极分子则摩拳擦掌，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更多人开始热烈讨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盖过校长的讲话。
    校长和老师们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鼓励地笑着——春游本就是放松的时间，规矩越少越好。
    ”第一个活动——河滩捕鱼！”校长指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小河。
    ”每班划定固定区域，三十分钟内捕获鱼数最多的班级，全员赎回铭牌！
    工具不限，方法不限，唯一规则——不准下水超过膝盖深度！安全第一！”
    话音刚落，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欢呼着向河边冲去。
    有人拿着早餐剩下的碗，有人脱下校服外套当渔网，更有甚者直接抄起了营地里的洗菜篮。
    嬉笑声、出谋划策声、互相调侃声在晨风中交织，惊飞了河岸芦苇丛中的几只白鹭。
    林予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条小河上——河面不宽，水流平缓，在晨光下泛着金色的粼光，看起来清澈见底、人畜无害。
    但不知为何，当他的视线接触到那流动的水面时。
    一股莫名的恐惧从脚底直窜头顶，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住他的脊椎。
    水面下有什么东西。
    不是鱼，不是水草，而是某种更大、更暗的轮廓，模糊地潜伏在河床的阴影处。
    林予眨了眨眼，那幻觉般的景象又消失了，只剩下正常的河底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
    ”你脸色很差。”墨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出的微凉气息。
    ”要不要向老师请假？”
    林予猛地回神，发现墨泽正专注地盯着他，银灰色的眼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像是两块被溪水冲刷千年的玻璃。
    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直接看穿他所有试图隐藏的恐惧。
    ”不用。”林予摇摇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是……刚睡醒有点恍惚。”
    他迈步向河边走去，脚步却沉重得像灌了铅。每靠近一步，那股莫名的恐惧就加重一分。
    指尖的青灰色伤痕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肤下搅动。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河边已经乱成一锅沸腾的粥，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用树枝和T恤制作简易渔网。
    有人用早餐剩下的面包屑引诱鱼群，更有甚者直接徒手在浅水区摸索。
    水花四溅，欢笑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人滑倒引起更大的哄笑。
    ”五班！这边！”班主任在划定区域向他们招手，”快！时间不等人！”
    林予深吸一口气，蹲在河岸边沿，尽量不让自己太靠近水面。
    河水清澈见底，能清晰地看到几尾小鱼在卵石间灵活地穿梭。
    他试探性地伸手，指尖刚触碰到水面，就猛地缩了回来——那触感不对。
    不是正常的清凉，而是一种粘腻的、如同某种生物体液的触感。
    让他想起《阿克罗伊德残篇》上那片暗紫色的污渍……
    ”怎么了？”墨泽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旁，手里拿着一个用树枝和外套临时制作的简易捞网。
    ”水...很冷。”林予勉强找了个借口。
    墨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探入水中，动作流畅得像是一条鱼回归故渊。
    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倒映在他银灰色的瞳孔里，如同无数细小的银色碎片在旋转。
    ”还好啊。”他轻松地说，同时手腕一翻，捞网精准地兜住一尾惊慌失措的小鱼。
    ”看，很简单。”
    林予强迫自己再次伸手，这一次，他坚持得更久些，但那种粘腻的触感和水下的阴影依然让他头皮发麻。
    他机械地模仿着其他同学的动作，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
    每一次水波的晃动，都让他恍惚看到水面下有什么更大的东西在游动……
    不是鱼的形状，而是某种长条状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被水流冲散的墨迹，又像是......
    ”林予！专注点！”班主任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们已经落后六班两条鱼了！”
    林予甩了甩头，试图甩掉那些荒谬的幻觉。他看向班级的”战利品区”一个临时挖的小水坑，里面已经有四五尾小鱼在惊慌地游动。
    而隔壁六班的水坑明显更”丰盛”，甚至有两条巴掌大的鱼。
    ”我去深一点的地方看看。”墨泽突然站起身，脱下鞋袜，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脚踝。
    不等林予回应，他已经迈入河中，水面很快没过他的小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河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墨泽站在那片光与影的交界处，银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整个人如同一幅不真实的水彩画，他专注地盯着水面，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
    水花四溅。
    当他的手再次抬起时，指间紧紧攥着一尾拼命挣扎的、银光闪闪的大鱼。
    那鱼足有小臂长短，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彩虹般的光泽。
    ”哇哦！”全班爆发出一阵欢呼。
    ”墨泽！太棒了！”
    ”这起码顶三条小鱼！”
    ”快快快！放进水坑！”
    墨泽微笑着走向岸边，将战利品交给负责计数的同学。经过林予身边时，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河底很安静。”他轻声说，声音只有林予能听见，”没有什么可怕的...除了我。”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本该让人放松，但林予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抬头看向墨泽的眼睛——那双银灰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细线。
    如同某种夜行性动物的眼睛，正倒映着林予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水声从河中央传来。
    林予猛地转头，看到水面泛起一圈不自然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体积庞大的东西刚刚从深处掠过。
    周围的同学似乎都没注意到这异常，依然专注于各自的捕鱼大业。
    但墨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向河心，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在回应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信号。
    ”时间到！”校长的声音响起，”清点战利品！”
    最终统计，五班以两条大鱼和七条小鱼的成绩险胜六班。
    全班欢呼雀跃，互相击掌庆祝，只有林予站在原地，目光依然锁定在那片异常的水域。
    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在阳光下闪烁着无辜的光芒，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他的又一个幻觉。
    ”我们赢了！”班主任高兴地宣布，”全员赎回铭牌！”
    欢呼声中，林予感到墨泽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那触感如同雪片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
    ”下一个活动会更精彩。”银发少年在他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