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两个月后。
    邺城之内，南征的气氛一日浓过一日。兵甲被擦拭得锃亮，战马被喂养得膘肥体壮，粮草辎重堆积如山，仿佛一头即将出笼的猛虎，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向南方的荆襄大地。
    然而，丞相府的书房内，气氛却与外界的紧张截然不同。
    一盘棋局，黑白分明。
    陈默执黑子，荀彧执白子。两人相对而坐，神情专注。窗外是初秋的微风，吹得庭院里的桂花树沙沙作响，送来阵阵清香。
    “守拙，你这一手镇神头，真是越来越有当年在颍川棋社时的风范了。”荀彧捻起一粒白子，思索良久，方才轻轻落下。
    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说起来，已经好些年没和孔明、士元他们手谈一局了。不知他们如今棋力如何。”
    陈默落下黑子，封住白子的一处气眼，淡然笑道：“文若兄，孔明那家伙，下棋最是刁钻，总喜欢在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里落子，看似闲棋，实则暗藏杀机，一不留神就会被他掏了空。至于士元……他的棋风就更野了，大开大合，不求围地，只求屠龙，跟他下棋，得时刻提防着他跟你同归于尽。”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满是属于同窗好友间的默契。他们这群从颍川书院走出来的妖孽，如今各为其主，散布天下，在棋盘之外，开始了另一场更大、也更残酷的博弈。
    “说起孔明，”荀彧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望向陈默，带着一丝探寻，“守拙，你上次在宴会上说，荆州会有惊喜。如今两个月过去，南征在即，可这惊喜……似乎还未到啊。军中不少将领，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陈默笑了笑，伸手从旁边的茶炉上提起水壶，为荀彧添上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道：“文若兄，别急。好饭不怕晚，好戏，也总是在万众期待中才开场。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他话音刚落，书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由于太过激动，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手中高高举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竹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启禀主公！启禀先生！荆州……荆州八百里加急！”
    正在偏厅处理公务的曹操闻声快步走了进来，他一把夺过竹筒，看到上面蔡氏的独特火漆印记，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迅速撕开封口，抽出一卷质地上乘的绢帛，展开一看，只是扫了一眼，脸上便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哈哈哈哈！来了！守拙！你说的惊喜，真的来了！”曹操将手中的绢帛用力一挥，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兴奋得在原地踱步，“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荀彧和闻讯赶来的程昱、贾诩等人连忙凑上前去。只见那绢帛上，用极为工整的隶书写着一篇文采斐然的劝进表。
    文中先是洋洋洒洒地吹捧了一番曹操北定胡虏，南安万民，功盖寰宇，德配尧舜的丰功伟绩，然后话锋一转，开始痛陈汉室衰微，天命已改。
    最后图穷匕见——以荆州牧刘表麾下重臣、水师大都督蔡瑁、副都督张允为首的数十名荆州大族代表，联名上表，恳请曹操顺天应人，早登大宝，代汉而立！
    而作为他们忠心的表示，信中明确承诺：只要曹操大军一到，他们便会说服刘表（如果他还活着），或直接控制襄阳城，开城投降。
    并负责解决掉以刘备为首的顽固派，将一个完整的荆州，作为贺礼，献给未来的新君！
    “嘶——”
    饶是程昱、贾诩这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顶级谋士，在看完这封信后，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且是最大、最香、最诱人的那种！
    “主公！天赐良机啊！”性子最急的程昱第一个激动地喊道，“蔡瑁、张允掌握荆州水陆兵权，他们若降，荆州传檄可定！我等应立刻发兵，接管荆州！”
    夏侯惇等武将也纷纷涌了进来，听闻此事，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太好了！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这下好了，不用打了，直接去接收地盘就行！”
    “哈哈，那刘备不是号称仁义吗？这下被自己人卖了，看他还怎么蹦跶！”
    整个丞相府，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喜悦和乐观情绪所笼包。所有人都认为，陈默那句取之，无血的预言。
    已经以一种最完美、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实现了。敌人的核心高层，竟然主动送上了人头和地盘，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胜利！
    曹操手捋长髯，笑得合不拢嘴，他看向陈默，眼神里的赞赏几乎要溢出来：“守拙，你看看，你看看！这便是你说的惊喜吗？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好！说吧，我们何时发兵？”
    然而，在这一片狂喜的海洋中，唯有陈默，那个预言了这一切的人，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没有笑，甚至连一丝喜悦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封被众人争相传阅的劝进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的沉默，与周围的狂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曹操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问道：“守拙，为何不语？莫非……此事有诈？”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贾诩手中接过那份绢帛，凑到鼻尖轻轻一闻。
    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传来，其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独属于荆州南部竹林的清气。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抬起头，迎向曹操和众人疑惑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主公，这份大礼……我们恐怕不能签收。”
    “因为，这是一个包裹着蜜糖的陷阱。而且，是一个足以让我们这数十万大军，陷在荆州动弹不得的……阳谋。”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